「楚楚身裁可可名,當年意氣亦縱橫。同遊伴侶呼才子,落筆文華洵不群。招落月,喚停雲,秋山朗似女兒身。不須耳鬢常廝伴,一笑低頭意已傾。」這首」鷓鴣天「,出自民國情書大師朱生豪之手,當時他正在杭州之江大學讀書,表白的對象就是他後來的妻子宋清如。
如果用網絡流行語「悶騷男」來形容朱生豪可以說十分準確地,作為民國時期的大翻譯家,朱生豪絕對是「悶」出了境界。他自己承認:一年之中,整天不說一句話的日子有一百多天,說話不到十句的有二百多天,其餘日子說得最多的也不到三十句。可就是這樣一個悶葫蘆,寫出的情書卻暖心至極,別具一格。
朱生豪原名朱文森,1912年2月2日出生於浙江嘉興一個破落的商人家庭。他五歲讀小學,九歲畢業時,為甲等第一名。按老規矩,當地保長送來了紅紙報單,讓家族一時榮光。考入嘉興高小後,朱生豪大量閱讀的同時開始發表詩歌,1929年,他被保送到杭州之江大學深造,主修中國文學,兼攻英語。
對於這位總考第一名的學生,之江大學校長評價:「聰明才力,不當以學生視之……英文甚深,之江辦學數十年,恐無此不易之才也。」
大學四年級的時候,朱生豪遇到了自己命中的「女神」宋清如。她出身書香門第,很有個性,長大以後自作主張退掉了娃娃親,說自己的婚姻絕不以嫁妝為代價。在之江大學,她不講究衣著,聲稱「女性穿華美衣服是自輕自賤」,傲然道:「認識我的,是宋清如,不認識我的,我還是我。」宋清如英氣勃勃,兼之才華出眾,當時很多人認為她有冰心之才能。
宋清如為了加入校園詩社,她以一首《寶塔詩》作為「投名狀」。朱生豪讀了這首詩,微笑地把頭低下去,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幾天之後,朱生豪給宋清如寫了一封信,附上自己寫的幾首新詩。自從二人便經常通信,以詩會友。而文首提到的那首詩,便是朱生豪畢業之前向宋清如的表白詩。
大學畢業後,朱生豪到了上海世界書局做了英文翻譯,宋清如仍然留在之江大學讀書。1937年,江浙淪陷,宋清如先後逃到重慶、成都教書,而朱生豪依舊在上海工作。分居兩地,他們只能通過書信傳遞情思,戀愛了十年,其中九年都是在紙上談的,信件積攢下來頗為壯觀。
可惜的是,因為戰亂,宋清如給朱生豪的信全部遺失了。朱生豪寫給宋清如的信,也只保留了1937年8月之前的。許多年後,《朱生豪情書》出版,收錄了308封情書,後世文青一直推朱生豪為「世上最會說情話的人」,很多語句堪稱情書的典範,讀者如果有興趣,可以讀讀這本書。
除了寫情書,朱生豪還專注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翻譯《莎士比亞全集》。他之所以做這件事,是因為一要給宋清如一份夠分量的禮物,二要為中國人掙個面子,因為當時中國沒有一部完整的中文版《莎士比亞全集》。翻譯工作從1935年就開始了,後來世界書局被佔為軍營,全部譯稿毀於一旦,朱生豪只好從頭再來。
1942年,苦戀十年的情人終成眷屬,老友夏承燾送了一對婚聯:「才子佳人,柴米夫妻。」新成立的家庭,經濟上十分拮据,朱生豪夫婦無力入川避難,只得到常熟嶽母家暫住,其間兩人閉門不出,朱生豪花了半年時間就譯完了莎士比亞的九部喜劇。
1943年1月,朱生豪攜妻返回嘉興老家,那時候生活清苦,宋清如除了照顧家務之外,還得做針線活補貼家用,好在夫唱婦隨、琴瑟相和。這年春節,宋清如回娘家過年,一去二十多天,朱生豪翻譯之餘,每天到門口等妻子回家。一天雨後,落英繽紛,他撿起片片花瓣,寫道:
「一夜我都在聽著雨聲中度過,要是我們兩人一同在雨夜裡做夢,那境界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夜裡失眠,那也是何等的有味。可是這雨好像永遠下不住似的,夜好像永遠也過不完似的,一滴一滴掉在我的靈魂上……」
宋清如回來後,看到丈夫清瘦了不少,看到那一堆花瓣,心疼不已,再也不肯離開痴情的郎君。朱生豪的身體並不太好,生活清苦加上超負荷工作,他終於病倒了。1944年11月底,朱生豪病情加重,同年12月26日中午,朱生豪忽然大喊:「小青青,我要去了!」待宋清如趕過來,發現年僅三十二歲的夫君已經離她而去。
朱生豪生前曾對妻子說過:「要是我死了,不要寫甚麼在碑版上,請寫在你心上:這裡安眠著一個古怪的孤獨的孩子。」朱生豪去世五十三年後,宋清如去世,與朱生豪合葬在一起,她讓人在墓碑上留下了這樣一段話:
要是我們兩人一同在雨聲裡做夢,那境界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聲裡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