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報記者 徐敏
納蘭性德是清朝最著名的詞人之一。他的詞作《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長相思·山一程》等,即便是放在宋詞中也並不遜色。王國維贊其「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除了纏綿哀婉的詩作之外,納蘭性德還比較令人關注的是他高貴的出身。他是康熙朝首輔宰相納蘭明珠之子,母親是皇室格格出身。《清史稿·文苑》中記載:「性德,納喇氏,初名成德,以避皇太子允礽嫌名改,字容若,滿洲正黃旗人,明珠子也……數歲即習騎射,稍長工文翰。康熙十四年成進士,年十六。聖祖以其世家子,授三等侍衛,再遷至一等。」納蘭性德的官職是康熙皇帝身邊的一等侍衛。他深受寵信,經常隨駕出巡。
在近十年的侍衛生涯中,納蘭性德多次跟隨皇帝離京巡幸。因為家世顯赫,又是近侍,所以他的角色不只是跟隨在皇帝的巡幸隊伍中,而是近距離伴君左右。現存的詩歌中可以看到不少納蘭性德與皇帝的同名詩作,均是他隨君巡幸時所作。比如君臣行吟塞上,都有詩《山海關》。康熙皇帝詩曰:「漫勞嚴鎖鑰,空自結山川。在德誠非易,臨風更慨然。」納蘭性德則詩曰:「哀笳帶月傳聲切,早雁迎秋度影高。舊是六師開險處,待陪巡幸扈星旄。」康熙的詩作從帝王的角度,表達了鞏固邊疆、消弭戰事的願望;而意氣風發的納蘭性德則還有幾分建功立業的壯志。兩人的同名詩作還有《古北口》《姜女祠》等。納蘭性德的這些出行經歷開闊了他的眼界,也了解了邊疆戰事以及將士之苦,對他詞作格局的開闊有很大意義。
納蘭性德任御前侍衛的前幾年,正值三藩之亂,清王朝在湖南、廣西等地用兵頻繁。如此形勢之下,戰士們久戍不得歸,心生抱怨。納蘭性德在巡幸時結識了一些參戰將士,並且聽他們傾訴軍旅之勞、久戍之苦,所以他的一部分詩歌從徵人的角度描寫戰地的荒涼壓抑和徵人真實的內心世界。如一首《徵語》:「橫江烽火未曾收,何處危檣系客舟。一片潮聲飛石燕,斜風細雨嶽陽樓。」雖然沒有正面描寫戰爭的激烈程度,但是「橫江烽火」之語還是讓人感受到殘酷又無休止的戰事。另一首《徵語》組詩中的「青磷點點欲黃昏,折鐵難消戰血痕」兩句,則粗筆勾勒出一個戰地將軍的身影。四面都是鬼火的荒野,經戰已久的將軍獨坐擦拭清理自己的武器,但寶劍已是「戰血難消」。
值得肯定的是,納蘭性德雖然是一名滿清貴族,但是他的這些詩作立場是平民化的,他所關注的不是戰爭勝敗所能帶給統治階層的榮耀和利益,而是普通將士的思想、願望和生存狀態。詩中記錄的不是皇帝眼裡的戰爭,而是普通將士眼裡的戰爭,反映的是普通將士的真實情感。
御前侍衛的大多數工作時間均是在皇宮之中,這也讓納蘭性德有機會多角度描述宮廷生活。任職期間,他會賞玩奢華而優美的宮苑以及皇家園林,記錄皇帝生活的日常,也會跟隨外出打獵、宣賞等事件。閒暇之時,也會在盛宴上喝個半醉。「太平時節多歡賞,絲絡雕鞍半醉歸。」任職侍衛初期,納蘭性德對這種悠閒安逸、富貴奢華的生活是滿足的,並且對伴君而行的地位有一種榮耀感。很長時期內,他很享受這種帝王恩寵。
實際上,納蘭性德的高貴地位除了來自於他優渥的出身,也與自身能力有很大的關係。他藝術水平極高的詞作自不必說,也有一身不錯的武藝。與其同時期的學者徐乾學在《納蘭神道碑》中記載:「君自以蒙恩侍從,無所展效,輒欲得一官自試,會上亦有意,將大用之。」納蘭性德欲求建功立業,於是康熙二十年,皇帝派他「覘梭龍」,也就是奉命出使巡邊,偵察「梭龍」一地的軍事情況。至於「梭龍」的具體地理位置學術上尚有分歧,有東北黑龍江和西北碎葉城之說。不管出使哪裡,在這趟出使中,納蘭性德不是隨行者而是主帥,他帶領一行軍隊跋涉萬裡,歷經寒冷風霜、百般勞苦之後完成了軍事任務。這趟出使對清朝邊疆的安寧起到了一定作用,納蘭性德也因此受到了上至朝廷、下至友人的高度評價。也可能正是在這趟出使之時,他寫下了「西風千萬騎,颯沓向陰山」的豪邁之句。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遺憾的是,僅在「覘梭龍」之後第三年,年僅30歲的納蘭性德便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