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下班,換掉藥廠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再喝兩瓶啤酒。
——殺死那個石家莊人
我在酒鋪一個人喝酒,米酒、櫻桃酒、梅子酒、桑葚酒,還有葡萄酒,哦還有泡沫細膩微微發甜的黃啤。店裡放著萬能青年旅店的歌,就在這時我見到了她,是我第一次見她,卻是她最後一次見我。
「哥哥。」她說道,坐在我對面。
「你在叫我嗎?」這時店裡除了我應該沒別人了,再有十分鐘歐洲杯開幕賽就要吹開場哨了。
她沒有回答,伸手將我面前的一紮黃啤拿走了。「好酒。」她說道。
「呵呵呵呵……小妹妹,你也懂酒嗎?」我剛喝完米酒,甜到齁,卻不著急喝那扎,眼前的這個妹子莫非我以前曾交往過?記不得了。
「不懂,愛喝。」說完,她將那扎黃啤豪飲至一半左右,給我留下450ml,「還是這麼喜歡董二千的歌。」
「哦?你也懂音樂嗎?」我好奇道。
「不懂,愛聽。」她又是一頓豪飲,把空杯子推到我面前,挑釁地打了個嗝。
「哈哈哈哈,兩句話,你就說出兩個愛字,看來是性情中人。」我不自覺地顛著腳,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男抖貧,女抖賤。」她張開豐滿的雙唇,吐出夾雜著酒味的這幾個字。
我笑了,莫非這就是被撩了的感覺?我又叫了一紮黃啤。足球和啤酒果然最配。當然如果有女人就更好了。
「快十二點了, 我得走了。要不然就變成灰姑娘了。」她站起來,自顧自地走了。忽然回過頭來對我說:「以你的時間線來看,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回去別光知道玩遊戲,給你出個題:如何做出一盤正宗的黃金炒飯。明天這個時候我們還會見面的。」
這時,電視裡的光頭們開始在草地上穿著短褲玩一個名叫你射我堵的遊戲了,我卻沒有了看球的興致。黃金炒飯很簡單啊,被雞蛋黃蹂躪過的隔夜飯,兩個單獨吃無比難吃的東西放一起炒一下就成了飯要粒粒分開還要沾著蛋的蛋炒飯,因為是黃色的所以別名黃金炒飯。可是我不會做,也不愛吃,聞見就膩的慌。喝酒傷胃,所以我都是用小米來炒的,養胃。
想到這,我就把VR眼鏡摘了下來,桌子上空空如也,沒有酒也沒有杯子,空蕩蕩的家裡更沒有電視。乾脆炒個小米來吃吧。自從被強制戒酒後,只能通過這種方式過過乾癮了。只是那個突然闖入我虛擬空間的女孩,她是怎麼知道我家wifi密碼的?
敵視現實,虛構遠方。東張西望,一無所長。厭惡政治,不善言說。
——十萬嬉皮
我聽著渾濁的池水,聞著悠揚的京劇,看到了大海。看著人漸漸散去,溫度慢慢降低,我掰直了抽筋的腳趾,再一次發起了衝鋒。那個看不到,抓不著的影子,這次我一定能抓住他。
雙腿的縫隙很小,幾乎是在標準的YZ平面裡做著垂直切割;腰也挺的很直,鼓起的胸腔將前方的水壓在了身子下面;脊柱與Y軸幾乎重合,只有很小幅度地繞軸旋轉;雙手有節奏地划水,每一下都快速有力;在20m左右換第一口氣,然後划水四次換氣一次。
終於,在泳池盡頭抓住他了。這一刻,我恍惚了。「下次嘗試翻滾到邊,你還是追不上我。」
「這是什麼鬼?」我把kindle還給她。
「是不是越看越想看?小受受桑。」她的小眼睛在又黑又濃的眉毛下面骨碌一轉,竟晃得我有些頭暈。一個小時前她對我說「未來」發生了量子坍塌,可又告訴我,對於她來說那是過去時了。
「好吧好吧,可這跟我的論文有什麼關係?」我問道。這個女孩如約而至,距離歐洲杯決賽開始還有一個小時,這次德國應該不會再給法國放水了。
「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總之先還我耳機塞。」她嘟著嘴,將手放在我面前。
「額,耳機塞我沒有,不過別的塞倒是有……嘴還是手?還是一起?」
「鹹濕佬!」她一巴掌呼過來,我卻忘記躲了,狠狠挨了一下。
「咦?這不是在我的VR空間嗎?」我剛發現,這次會面居然是在現實中,難怪這麼疼。昨天她怎麼不提耳機塞的事?
「昨天你給我說,讓我做……」我打算問她,可還沒說完卻被她捂住嘴。
「不許說!不許向我透露任何你保存的有關我的記憶!」她的小眼睛瞪得圓圓的,不像是在開玩笑。
「嗚嗚。我知道了,別對我吹氣兒癢死了。但是啊,我得告訴你,我不會做黃金炒飯。」我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女孩這麼強勢地壓著,竟然有一點點安逸的感覺。
她繼續說道:「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對你對我都是第二次。好好寫論文,好好答辯。把你手上的程序做好,一切都在它裡面,它在一切的裡面。最後,好好學做飯,黃金炒飯,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說完,她又消失了。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科學發展到盡頭,卻從宗教裡找到假設。證明假設的過程十分浩大,我只不過做了一個基礎的構架。DNA可以表述一個生命的全部信息,那麼全部生命的信息,能否由一個程序來表述?
給雜誌社的投稿仍然石沉大海。接下來的一年裡,她都沒有出現過。我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做黃金炒飯,用各種各樣的條件去蹂躪我的程序,漆黑的走廊盡頭,我看到了一扇窗。
梅雨季,我窩在工作室。天氣預報說中午會下雨,於是我決定帶飯。鬼使神差,我帶了黃金炒飯。用羊肉末和孜然熗鍋,放入泡過的小米爆炒三分鐘然後關小火燜三分鐘,最後加入洋蔥丁胡蘿蔔丁翻炒至去生,放入韭菜末攪拌均勻然後出鍋。
電腦上的程序已經運轉了一年,生命、宇宙,以及任何事情的終極答案,就要計算出來了。這時,那個女孩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媽了個巴子,快關了那個程序。」她大步向我走來,同時抬起手,我嚇得趕緊把程序關了。她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咕咚咕咚喝光了我剛泡好的咖啡。「餓死我了,你就是那個程式設計師啊,不用算了,答案是42,沒讀過書麼。」
我趕緊將飯盒打開,剛熱過還冒著熱氣。「快嘗嘗,黃金炒飯。」
她呼嚕呼嚕吃掉半盒,邊吃邊說,「好撐,可是好好吃,好撐,嗯,好好吃……」
「喂喂,你把我午飯吃光了,我吃什麼。」
她抹抹嘴,道:「我可是阻止了一場量子坍塌呢,吃你一盒炒飯怎麼了,小氣各厭頭炒菜不張油。」
忽然,我仿佛明白了什麼。她的手機上有個羊毛氈做的小球球,是耳機塞的掛飾。我一把拿過來,說道:「這個就當是飯費了。」同時,我將程序又打開了。「如果程序繼續運行,就會出現量子坍塌,對吧?你的到來是為了阻止這一切。很可惜,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放棄,就算世界毀滅。」
她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打轉,可是我看不清楚,因為我也是。
「對你來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對我來說,卻是最後一次。耳機塞我就收下了,留個念想。記得提醒我,要好好學習。還有,這條時間線我鎖定了,我會在時間盡頭等你,等你也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了。」
電腦上的程序繼續運算著,直到量子坍塌。宇宙所有的粒子加起來也無法滿足計算的要求。於是,熵開始遞減。一切都回到了原點。曾經模擬過許多次,這一次也依然準確的程序,開始啟動了。
它說,要有光
——於是就有了光。
本投稿經原創作者莫文成先生授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