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荊樹楷
秋風悲寂。驚悉一代藝術大家歐陽中石先生去世,唏噓不已,悲痛難抑,我腦海裡湧現出中石先生慈祥仁厚的面龐。雖然我和先生認識較晚,但與先生交往的點點滴滴不斷地湧上心頭,先生平易近人、豁達大度的風範讓我感觸至深。
記得那是2007年12月,山東省人民政府邀請中石先生出席一個文化頒獎典禮。經中石先生的入室弟子荊向海先生引薦,在濟南舜耕山莊貴賓樓有幸拜訪了中石先生。中石先生是大學者、大書法家,拜訪前,不免心中忐忑。見過面,先生讓座說話,一點大家的架子也沒有,一口家鄉話,透著親切。
我帶去幾本剛剛印製的《2008年乍啟典藝術掛曆》,生怕老人不喜歡,但實際情況恰好相反,甚至超乎我的想像,中石先生對我帶來的掛曆很感興趣。掛曆的開本較大,印刷精緻,在一定程度上再現了乍啟典先生的作品風貌。
中石先生一頁一頁地認真翻閱,多數時間是靜觀欣賞,時而停下來對畫作進行精準高妙的點評。中石先生很幽默,風趣地說:「小荊這麼吝嗇?就送我這幾份?」整個會客廳,一片笑聲。原來老先生想多留些,好分贈親友。幸好我早有準備,趕忙又搬來一整箱。
三天後,又接荊向海先生電話轉述中石先生的話——掛曆還是不夠。我又給中石先生送去一些,先生說:「這些我要帶到北京去,給大家分分,啟典兄的畫好啊!」
我是乍啟典先生國畫藝術的崇拜者,和中石先生聊起來,話題自然就多了。
中石先生非常欽佩乍啟典先生的國畫藝術,曾書寫「靈秀入化」對其盛讚,更有詩作頌乍啟典先生:大家妙筆趣無窮,一似天來造化工。綠蔓朱籬支草木,青檀碧水逗魚蟲。隨心點染長青色,著意追求盛世風。莫笑年增心不老,不凋不謝老來紅。乍老對中石先生的書法和繼承的奚派京劇藝術也是讚譽有加,中石先生演唱的《白帝城》等劇目,乍老不斷地播放觀賞。兩位藝術大家之間真誠地互相推崇,為藝壇留下一段佳話。從歐陽老與乍老的藝術交往中,讓我明白,人們常說的「文人相輕」,只不過是假文人、小文人,真正的大家可謂「文人相敬」也。
2001年4月,乍啟典先生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畫展。中石先生為參加畫展活動,提前結束海南行程回京,在看到乍老作品後頻頻稱讚。中石先生說:不虛此行,乍老藝術成果不負眾望。中石與同去的許麟廬老先生駐足《水墨芭蕉》前,發出共同的感慨:乍老的書畫展是「一展動京華」!
2008年重陽節後,欣聞中石先生又訪山東,我受乍老委託,帶著他的親筆信再次拜望中石先生。乍老在信中請中石先生在當時北京畫展展出的巨幅作品《水墨芭蕉》上作一跋語。中石老先生凝視大畫複印件良久。乍啟典先生巨作《水墨芭蕉》丈六整,近一百二十平尺。要在裝裱好的作品上題跋,對題跋者的要求之高可想而知。中石先生一氣呵成「翠蔭深秀」四個大字,又題「重讀大作更有是感,遂題以致餘忱」。先生的題詞是對作品至深的情意,也是對乍啟典藝術成就的讚揚。我準備好的潤筆費,中石先生一分不收。先生德藝雙馨,令我仰之彌高。
我曾有幸與中石先生一起用餐,有一事曾令我躊躇,那就是老先生的飯局誰能擔得起主陪呢?想起在濟南工作時的老領導比較熟,正準備聯繫,中石先生猜出了我的心思:「小荊你當主陪最合適!」我只好硬著頭皮坐在主陪位置上。席間老人家談笑風生,慈祥仁厚,他的平易、親和,也讓我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事後才知道,很多高級幹部都是老先生的票友,不管職務高低,在老人眼裡都是平等的。
2014年冬,中石先生為山東的文化事業奔波操勞,在濟南突發中風,送回北京延醫診治。我默默祝福先生早日康復。然而,2020年11月5日,先生卻永遠離開了我們。
中石先生是一代書家,更是當代大學書法教育的開創者。先生桃李滿天下,對中國當代書法的推動影響深遠。中石先生靜水流深,其德操、其藝術、其學問,都是後世之楷模。走在國內的很多城鄉,都能見到先生題寫的牌匾,其中又以公益、文教機構居多,足見先生書法藝術流布之廣、影響之大。舒素箋開名學宮牆猶蹈氍毹傳雅樂,操翰墨立書家矩範更留慈藹證儒風。先生遠去,德藝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