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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2月21日,北京迎來初雪。
我站在前夜的窗邊,看朦朧燈影裡,雪舞霏霏,內心牽動。
雖然早就從身邊人那裡得知這一訊息,倒也未必全然當真,親眼目睹的時候,依然猝不及防、喜不自勝。
無論生活將人錘鍊得如何堅硬,在這樣季節這樣天氣,依然願意內心掠過一絲淺淡溫柔。
看雪夜裡的北京,繁華裡也多了一絲爛漫。
韓劇裡面,初雪應該搭配炸雞啤酒,然而炸雞太油膩,此夜亦不宜醉。
但這噱頭是好的,至少提醒觀眾,飄雪的冬天,是應該有專屬的儀式感的。
就像春日櫻花雨,夏日莫吉託,秋季銀杏樹。
而我的儀式感就是,買松松垮垮的毛衣,買五顏六色的襪子,再買一條鬆軟溫柔的圍巾。
冬季的儀式感與安全感,不過於此。
雖然還沒有遇到這樣一條恰如人意的圍巾,但冬日迢迢,不必匆忙,不必慌張,更不必因為需要而「曲意逢迎」。
這世間有千百種溫暖,如果不是你要的,就不是你要的。
這一生有許多番四季流轉,總有那麼幾個特殊的日子,適合濃墨重彩,適合流連忘返。
而一年至此,是該有這樣一筆繾綣溫柔的收梢。
02|
日劇《小森林·冬》裡,女主角一到冬季就會做一種技法獨特的麵包。
因為在她還有母親悉心陪伴的少女時期,這是兩個人一同迎接冬天的方式。
直到成年以後,她才恍然領悟,這種小時候母親樂意烤制的麵包的考究做法。
在這種後知後覺裡,她也慢慢咀嚼思量起母親的智慧與疼愛。
她也開始明白,雖然母親在她的生活裡長久缺失,但其實她的愛從來不曾擱淺。
因為它就內化在每一道料理當中,伴隨著女主角的成長,日久天長。
包括對食物的細緻真心,對時節的敏銳體察。
在一道道美食的「感化」當中,女主角獲得了內心的平和與釋然。
與自己的和解、與母親的和解、與生活的和解、與光陰的和解。
她也慢慢放下那些內心的執拗、那些無謂的自我鬥爭、那些故步自封的懦弱與恐懼。
至此這種時光的儀式感被傾注了更多的內容。
它是一種悵然的懷念,是一種溫柔的感恩,是一種自我的療愈。
食物和人的關係,千絲萬縷,一言難蔽之。
在口腹之慾、提供溫飽之外,它也可以有更加飽滿深刻的意涵。
喜歡看日劇裡主角們對每一道料理的萬分經心,也喜歡看他們樂此不疲地在享受美食前道出那一句「いただきます」。
像《昨日的美食》和《小森林》裡,都有濃墨重彩地體現。
我會相信,這就是一些人日常生活中的一種習慣,不是因為劇情需要的點綴,不是刻意渲染生活美好的小心機。
有些人,就是有這樣微小而細膩的情懷,無論是對食物,還是對他人。
冥冥中其實也在自我暗示,眼前這每一道菜,都傾注了心血或者金錢,它們有著各自的特性和味道,而面對面坐著的那個人,也是可珍惜的。
那麼,讓我們一同享受這一段珍貴溫柔的時間。
這也是一種儀式感。
只是日常困於鋼筋水泥城市,被外賣餐盒堆積的我們,難以直視這種慎重與深刻。
只能去別人的故事裡尋找精神慰藉,望梅止渴。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
我們常常為了生活,而忘記了生活。
這句話應該這樣理解罷,我們常常為著生活的凌亂與火熱,而忘記了生活的細膩與清和。
無論前一種還是後一種,都是生活的真相,卻也都不可或缺。
如果想要擁有一顆飽滿而深邃的靈魂。
03|
記得是在日本浮世繪的畫作裡,看過一幅「雪夜行旅」意境的作品。
畫面中,一個清瘦僧侶,又或者是尋常農夫,戴著箬笠,穿著極薄的衣衫,拄著木杖,在風雪裡,艱難行路。
目睹的一剎那,很容易就讓人想起石川啄木那些苦掉牙的詩歌。
有關物是人非、有關時乖命蹇、有關人海飄零、有關窮愁潦倒。
恰好雪夜的時候,讀的是清朝詞人沈皞日的《柘西精舍詞》,他的詞,寫得清麗柔婉,令人迷醉。
他們自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然而卻也未必沒有共通處。
其一就是那種對於可望而不可即、可憶而不可追的虛實境界的求索——這毋寧說是一切詩、一切人生永恆的訴求與情結;
其二就是對時節纖細敏感的感觸,敏感到柔弱、敏感到心悸,一種危險的誘惑——沒有這種叫人不忍直視的敏感,興許也寫不出令人嘆為觀止的詩歌。
人說,天以百害成就一詞人,其一或許就是敏感。
然而,害與不害,也很難一語道破,其間糾葛,真是冷暖自知。
倒也不是不叫尋常人羨慕的。
春華秋實、日月更替,尋常人不經意處,在他們也是石破天驚,也是風生水起,也是難解難分。
這種自然的季節感、人生的幻滅感、生命的緊迫感、時間的沉重感,在於他們,像是每日三省吾身的功課。
令人忍不住揣問,時光究竟對他們頗為厚待,又或者是薄情?
此時此刻,說儀式感,終究有幾分輕描淡寫的難為情。
然而殊途同歸。
無論日劇裡在某一時節、某一場景點滴溫潤的儀式感,還是詞人筆下濃鬱得化不開的時光飄零之感,其實都是一種對於流年的相認。
處處叮嚀,我們曾這樣與時光狹路相逢,我們曾這樣走過人生一趟。
而最終的依歸,始終還是,我們又將如何擔待來日方長?
對每一此刻的小心在意,其實何嘗不是對人生無常的絕地反擊。
因為,再化腐朽為神奇的妙招,也已然是沒有了。
所以對於他們,除卻偶爾的悲憫同情、豔羨欣賞之外,未嘗不含著多一分的敬意。
敬的是,那份忐忑慳吝的小心翼翼,敬的是,那種我見青山多嫵媚,諒青山見我應如是的惺惺相惜。
敬的是,終將匯入無常深淵裡的芸芸眾生,敬的是,如臨水照花、目送歸鴻般的我自己。
再回頭去看沈皞日的那句——
「回首平生歡,如夢復如電。」
便多了幾分幽幽嫋嫋的況味在心頭。
想起前不久看的電影《掬水月在手》,年高德劭的女主角葉嘉瑩手捧著自己與逝去兒女的合照,慨嘆一句「人生如夢」。
這四個字,在這種時候,才是力拔千鈞、擲地有金石聲。
經歷過那樣多艱難困苦,然而她依然那樣清淡疏朗,依然要靜心修為,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盡心盡力。
我看到的,是一種生命的堅韌,更是這種堅韌背後,對於「人間不值得」的有力回擊。
生命到頭來,的確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但那又如何呢?
縱然明知如此,依然要堅定心意,鏗鏘行路。
依然要將每一幀塵世的風景、每一絲光陰的流轉、每一瞬情緒的翕動,盡其所能地採擷。
這是一種怎樣可歌可泣的英雄主義?
在它面前,西西弗斯的神話終究顯得不值一哂。
人生如夢,那就讓這場夢,做得美一點。
時光如水,那就讓時光,流得波光粼粼一點。
歲月如錦緞,那就讓它華麗繽紛一點。
多下一場雪,就多潔白一點點。
所謂生命,也許不過如此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