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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附近一個郎中撿來的孤女。被收養當日，是個夕陽很美的黃昏。
李郎中去採藥回來，在半山腰看見了僅用一塊單薄的棉被裹著的她被放在一個破舊的竹籃裡，還在嚶嚶啼哭。
李郎中連忙放下手中被裝得滿滿當當草藥的竹簍，一跛一跛地跑到竹籃旁邊。見這小女娃所在的竹籃裡有一封皺巴巴的信和一支桃木簪子。
信中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字——「家貧，實在無能力撫養這麼多孩子長大，願有好心人替我們養女兒成人吧。如若不幸，無人撿到，女兒，也別怪爹娘啊。」
信後面還寫著女娃的生辰八字，只是沒有姓名。
李郎中在打了幾個補丁的短衫上擦了擦滿是泥巴的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籃中的小娃娃抱起，一邊慨嘆她親生爹娘的狠心。
小娃娃看見他之後，竟然不哭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咕嚕嚕地轉著，然後停留在他長長的鬍子上，揮著小肉手笑了起來。
李郎中當即老淚縱橫，又是哭又是笑。他是這一方的郎中，從未娶妻，從青年時期到這個偏僻的村子，留下給這一方村民看了三十餘年的病。
之前只憑著一腔熱情行醫，幾十年的風霜，如今老了，腿腳也不似年輕時那般靈活，獨居多年，也不免覺得日子孤寂。
這個女娃娃被丟在此地，也是可憐，不如就先帶回去，長大些收作徒弟，教她醫術，也好學一技傍身。
想著，他將女娃放回了籃子裡，將籃子抱在懷裡，然後倒回去背起竹簍。他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沒人來尋她，長嘆口氣後，走上了回家的路。
霞光炫目，火紅的雲映著遠處的天邊，一個稍顯佝僂的背影就這樣一步步堅定地往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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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蜿蜒的羊腸小道，打開幾塊木頭釘在一起做成的門扉，回到徒有四壁的家中。他給小娃娃做了些稀粥。
餵粥的時候，他忽然想到，還不知如何稱呼這孩子才好，那封信也未提及孩子姓名。想著，他偶然瞥見自己剛採來草藥的竹簍，裡面鮮紅的覆盆子映入眼帘。
要不，就叫她「覆盆子」好了。健腦益智，以後一定是個聰慧的孩子。而後，李郎中從破了幾處的柜子裡取了自己珍藏的幾匹布。
那是他二十多歲時救了一位路過被搶劫的布商送予他的。
那群劫匪人不夠，就搶了八成布匹，留下了兩成看似普通的布匹，昂貴豔麗的都悉數搬走了。那布商的妻兒嚇得不輕，神情恍惚。
布商在這荒郊野嶺稀少的住戶中尋醫問藥，才找到了李郎中的醫館。
李郎中盡心醫治，又做了些藥膳。過了幾日，布商的妻兒身體好些了，準備辭行，畢竟鋪子無人照看。臨行前，李郎中把自己為數不多的幾兩碎銀給了這一家人。
這布商欲將剩下的兩成布送一半給李郎中，李郎中連連擺手，說自己衣服夠穿，不必客氣。
布商看他一身補丁的衣服，笑著搖搖頭，誠懇地將幾匹儒雅的淺色布匹放在他手裡，連連道謝後帶著妻兒離去。
一晃十多年，這幾匹布在柜子裡蒙了塵也未取出。前不久，李郎中騰空間放藥材，才翻出了這布，然後放屋外曬了曬。布匹色澤一如當初，觸感也是十分絲滑。
看來當初那群劫匪是些不識貨的主啊。李郎中回想起了那一對夫婦和他們的孩子。樣貌倒是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很溫和有禮的一家人。
這會兒，李郎中左手抱著一匹布，背上竹簍，覆盆子在竹簍裡搖晃著一個撥浪鼓。李郎中將一匹布給了附近的張阿婆，讓她幫著做幾件衣服給這孩子。
張阿婆顫顫巍巍地將手落在覆盆子頭上，疼惜地撫摸了兩下。李郎中一邊解釋著這孩子的來歷。
聽了這娃兒出現的前因後果，張阿婆嘆息幾聲後欣然接受，便開始量尺寸裁布，讓李郎中過兩日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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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盆子是這一片少有的小孩兒，方圓五裡內的年青人多去鎮上或者更遠的地方找活幹養家餬口了。留守在家的多是老人。
於是聽說這女娃娃的到來，家家戶戶的老人們都將家裡小孩兒穿的衣服、玩的玩具，隔三差五地還將自己家做的糕點都拿了過來給孩子吃。
可以說，覆盆子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覆盆子這味藥材，喜陽光喜溫暖，適應性強，灌木叢裡常有。人如其名，覆盆子這孩子，從小喜歡曬太陽。
這年已是十四歲了，人也長得水靈，一雙盈盈杏眼，溫柔中透著機靈。方圓五裡的幾十戶人家都喜歡她。
她總是獨自在河邊浣衣、捉魚，或是背個竹簍上山採藥，偶爾摘些可以吃的野果子。她最喜歡的事，便是和她的師父——李郎中，研習醫術。
李郎中已經六十有三，頭髮與鬍子早已花白，由於平時經常打打太極，身體還算康健，記性也不錯，只是腿腳的風溼骨病還是沒有好轉。
對著他人，他常常對自己的徒弟讚不絕口，而面對覆盆子時，他要求卻十分嚴格，從不允許她偷懶、耍小聰明，只再三強調讓她刻苦用功，學好醫術，治病救人。
年少的覆盆子偶爾耍機靈，但面對一臉嚴肅的師父，她會意識到自己的浮躁，然後羞愧地垂下頭。此時，張阿婆聞聲而來，就會將覆盆子護在身後。
覆盆子喜歡張阿婆身上的藥草香，聞著讓人心安。張阿婆已經八十歲高齡了，心態還很年輕，還教覆盆子做女紅，做衣服，做各種糕點。
偶爾，張阿婆會感傷地將覆盆子鬢角的碎發撥到她耳後，一邊說道:「盆兒啊，要是阿婆的孫子在阿婆邊上就好了呀。」
覆盆子這會兒便會意識到，阿婆又在想她搬到鎮子上的兒子媳婦還有孫子了。她便乖巧地在阿婆懷裡蹭一蹭。
從前她會說，「盆兒會對阿婆好的！」，這回，她卻溫聲說道:「盆兒帶阿婆去找他們，好不好？」
張阿婆眼裡閃過一絲光芒，轉眼又歸於黯淡，「他們在鎮上過得挺好，阿婆去，會打擾他們吧。」
覆盆子想再說些什麼，阿婆卻擺擺手，拿起一塊桌上的糕點，放進了盆兒嘴裡。
哎，大人可真是奇怪，明明十分思念，為何要顧慮這麼多呢。想著，盆兒嚼了嚼嘴裡的鮮花糕點。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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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年。這一年，覆盆子可算是長大了，因為——明天便是她的及笄禮。
她在林子裡摘了些果子，又摘了些桃花，和張阿婆一起做了鮮花餅。
劉家阿嫂送來了一塊瘦肉，餘家大伯送來了一雙木屐，秦家奶奶送來了一身紅裙子.李郎中又是勸又是哄的，讓他們帶回去，結果被一群人齊齊做了思想教育。
劉家阿嫂說道:「妹子就快是大姑娘了，別家姑娘有的，咱們姑娘也得有。」
餘家大伯也說:「老李啊，盆兒是大傢伙兒看著長大的，權當是大伙兒一點小小心意，再說，是給妹子的，不是給你李齊的呀，是不。」
李郎中聽了許久，總算是應下了。
忽然，劉家阿嫂看了看李郎中這一眼看得到頭的屋子，疑惑問道:「姑娘人呢？」
其他人也紛紛摸不著頭腦，面面相覷。覆盆子平常這會兒該在窗邊背醫書才是呀。
殊不知，他們嘴裡念的姑娘此時正在河邊抓魚呢。只是不巧，她碰到了個棘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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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這頭。
覆盆子拿著漁網正抓到一條大魚，忽然就被一聲「餵」嚇了一跳，魚兒也滑溜溜地從漁網還沒來得及紮緊的口子撲騰出來，「噗通」一聲掉回了河裡。
她懊惱地低頭去尋，魚兒早已不見蹤影，只剩水面一圈圈波紋。
「我的魚！！」覆盆子跺了跺腳，然後被河水濺溼了衣袂。
今日著實是倒黴，看來好運氣都得堆到明日過後了。覆盆子安慰自己，然後低頭擰自己衣服上的水。忽然想起方才身後傳來的喊聲.覆盆子一點一點地轉過頭去——
眼前的少年一身紅衣，身配綠色腰帶，一頭墨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一直垂到水面，隨著水流飄蕩。
少年的衣服倒是比自己的還邋遢，溼了大半，還纏繞著一根樹藤，仿佛剛從灌木叢裡跑出來似的。此時，他正彎著腰在擰衣服。
「剛才是你在喊嗎？」覆盆子試探地問道，一邊默默地端詳這紅衣少年人。只見這人肩膀往上提起，又往下狠狠一沉，似乎正在進行深呼吸。
覆盆子頓了頓，沒聽到答覆。難道是來看病的？呼吸不暢？
她輕手輕腳地走近這陌生的來客，走到他身側時，輕輕戳了戳少年人的肩膀，沒反應。
她轉而伸出右手，手指靠近少年人的手腕——她想給他把脈。
誰知少年人忽然一動，反手捉住了覆盆子的手腕，後者嚇了一跳，然後.用空著的手將漁網罩在了前者的頭上。
少年人身體一僵，緩緩抬頭。覆盆子一臉懵地看著少年人的臉逼近自己，而後，隔著漁網，眼神落入了一雙極為好看的眸子裡。
四目相對，少年人有著一雙清澈見底的狹長鳳眼，眼尾帶著幾分媚意，瞳色竟是——淺赤色。
覆盆子睜大眼睛，呆愣在原地，晃了心神。
回過神來時，眼前是一片紅衣。她連忙往後退。此時才看見少年人的全貌。
耳朵有點尖尖的，像畫本子裡寫的精靈。最主要的是.好.好高。方才自己直立才到那人的胸口.
「喂，小姑娘，你這弄溼了人家的衣服，一言不發是怎麼回事？」
「我.你.」覆盆子莫名緊張起來，看著那宛如精靈般的人物，她心頭滿是慌亂。
明明是他先嚇我，把我的魚兒嚇跑了，這會兒怎的是盆兒的錯了呢！想著，她又理直氣壯起來。
「明明是你把盆兒的魚嚇跑了，還說盆兒的不是。你欺負小孩兒。」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以達到震懾挑事者的效果，可是「挑事者」的反應讓她願望落空。
紅衣少年人憑空變出一根藤蔓來，慵懶靠在上面，自顧自笑了起來，「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怎的取這個名字。盆兒，盆兒。」
正常人怎會有憑空變出東西的本事？只是盆兒這會兒忙著生氣，忽略了這事。
「你不許笑！盆兒全名覆盆子，可是一味藥材，治病救人用的，怎的到你嘴裡卻成了姑娘家不許取的名字。」覆盆子攥著小拳頭，迎著紅衣少年人的方向，眼中滿是倔強。
她不容許自己的師父給取的名字被嘲笑。也不容許任何藥材被戲弄。
聽到覆盆子的話，紅衣少年人撐在藤蔓凸起處的手肘一滑，人差點從藤蔓上掉下來。
「你說你叫覆盆子？」語氣中不無震驚。
覆盆子鄭重地點點頭。得到肯定回復的紅衣少年人輕輕咳了兩聲。
「實不相瞞.咳咳，在下.在下也叫覆盆子，姑娘看這可是緣分？」
這會兒輪到盆兒震驚了。震驚過後，她撇撇嘴，「我不信。你肯定是想戲弄盆兒。盆兒很忙，就不奉陪了！」話音剛落，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瞪了紅衣少年人一眼，「漁網還我。」
紅衣少年人嘆了口氣，縱身一躍，停在盆兒面前，無奈地嘆了口氣，「盆兒，這可不是在下佔你東西不給你，你看。」說著，他轉過身，背對著盆兒。
那瀑布般柔順的暗紅色長髮此刻被漁網纏繞，像雜亂的灌木叢。
覆盆子不由得捂著嘴笑了起來。然後耐心地幫他拆頭髮。偶爾有幾縷頭髮纏得緊，盆兒拆時扯疼了他，他便「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引得盆兒低著頭捂著肚子咯咯笑。
拆了許久，漁網才掙脫頭髮的束縛。盆兒真覺得少年這頭髮是故意跟自己作對，把那漁網七纏八纏的。太陽快落山了，可算是拆完了。
盆兒嘟著嘴，長呼一口氣，鼓著臉頰，像只魚似的。少年人看著這小姑娘，嘴角的笑意仿佛要溢出來，梨渦也淺淺地鑲在唇畔。
「你真好看.」盆兒忽然沒頭沒尾地嘟囔了一句。話剛出口，意識到這少年正呆呆地看著自己，盆兒羞得臉頰通紅，正想著要怎麼解釋才算妥當，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呼喚聲。
是師父和劉家阿嫂他們！肯定是看自己這麼晚還沒回家，擔心了。
盆兒朝少年人笑了笑，然後踩著水跑到了岸邊，見少年注視著自己，盆兒招招手，又指了指不遠處，說道:「我師父他們來找我啦！明天我及笄禮喔！下次見。」說罷，她抬腳欲走。
沒走兩步又被叫住了。疑惑回頭，一條大魚穩穩噹噹地從天而降到她面前，她一伸手，便接住了。
「送你的及笄禮禮物哦，成年快樂。」少年人說了這句話後，便背過身向盆兒揮手告別，一邊林子裡走去。
盆兒看著少年人，又看看手裡的小肥魚，笑了笑，然後迎著霞光奔向自己的親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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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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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靠譜科普之覆盆子
一味
覆盆子（學名：Rubus idaeus L.）是一種薔薇科懸鉤子屬的木本植物，是一種水果，果實味道酸甜，植株的枝幹上長有倒鉤刺。覆盆子有很多別名，例如：懸鉤子、覆盆、覆盆莓、樹梅、樹莓、野莓、木莓、烏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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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簡
作者簡介：大二在讀生，愛寫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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