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一」建軍節,在這樣一個日子裡,我想寫一寫我的爺爺,祖輩的言行深深影響著我,是我一生前進的動力。
爺爺生於1930年,那正是兵荒馬亂、軍閥混戰的年代。次年,日本侵略者在瀋陽製造「九一八事變」,在3個月時間內佔領我東北全境,使我3000多萬同胞淪為日軍鐵蹄下的奴隸。1933年,日寇先後佔領了熱河、察哈爾,進而想吞併全中國。爺爺的童年全都在戰亂和恐慌中度過。成長在這樣內憂外患的環境中,還是青少年的爺爺接受了先進思想,1946年成為東北民主聯軍(東北野戰軍的前身)中的一員。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扛起了鋼槍彈藥。記得在我小時候,爺爺曾給我看過他的後腰,後腰的肉像搓衣板一樣凸凹不平。我問爺爺這是怎麼回事,爺爺說那個時候軍隊沒有車輛,也很少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彈藥都是人工手抬,為了省力一些,就擔在後腰吃一些勁。可是時間久了,箱子的硬邊和彈藥的重量就讓後腰的肉成了死肉,一個地方扛得承受不住,就向上挪一點點,長此以往,後腰的肉就硌得凸凹不平。
作者爺爺年輕時的照片
由於爺爺讀過書,能識字,在軍隊表現優異,1948年被黨組織吸收,成為了光榮的共產黨員,同年又參加了黑山阻擊戰(遼瀋戰役重要組成部分)。小時候的我總是讓爺爺給我講戰爭的故事。爺爺說,有一次戰鬥,團長特派他去送一份情報。當爺爺幾經波折把情報送到後再回來,聽到的卻是自己所在的連隊因為戰爭全員犧牲。那種巨大的落差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爺爺大哭了一場。隨後又發起了戰鬥,這次戰鬥,打了兩天兩夜。爺爺把失去戰友的悲憤都發洩在這次戰鬥中,奮勇殺敵,浴血奮戰,一次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過,直到戰鬥結束,精神鬆懈下來的爺爺先是大睡了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身上,胳膊多處受傷。這次戰鬥以後,爺爺的耳朵因為炮火的轟鳴等諸多因素,就聾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爺爺的晚年。在爺爺的講述中,我知道了戰爭的殘酷和慘烈,也知道這次他們「拼了全力」進行的戰爭對遼瀋戰役的最後勝利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為以後的淮海和平津戰役奠定了基礎。
1953年,爺爺轉業回到家鄉,才結束了他軍旅生涯。轉業後的爺爺,工作依然認真,一絲不苟。有一次,爺爺所在的單位清理出一些廢棄的桌椅板凳,奶奶覺得東西挺好,扔了又很可惜,就從中挑揀了兩件拿回了家,爺爺發現家中多了兩個器物,就問起了來源,知道是從單位挑揀回來的,二話不說就讓奶奶給退回去。「公家的東西不能拿,一點都不行,誰都不行!」爺爺擲地有聲地說。奶奶小聲嘀咕著「人家都不要了,撿個剩還不行?」「不行,只要是公家的東西就不能拿。」後來奶奶對我說,估計是部隊的紀律給爺爺「規矩」成了「老頑固」,改也不好改。還有一次,爺爺的房子涉及政策需要徵收,因為老房子留有很多記憶,爺爺不想被徵收。家裡的親朋好友就勸導爺爺,既然不願意徵收,那就拿上自己的相關材料去找找有關部門,說明下情況,看能不能不徵收。爺爺聽了以後先是沉默,隨後輕輕搖了搖頭。別人再說、再勸,爺爺就說,「和我的戰友們相比,我已經很好了……他們要是都活著,也該兒孫滿堂了……我還有啥不知足的呢。」雖然爺爺內心對老房子是諸多不舍,但還是服從政策按規定進行了徵收。
爺爺的轉業證件
爺爺對我的學習也很重視。在我小升初的時候,爺爺問起初中要學習哪些學科,當我說到有英語的時候,爺爺笑著說,「學習英語好哇,成『雙舌頭』了」。然後爺爺給我講述他的一位戰友,因為家在蒙俄邊境,所以能說一口流利的俄語,進入部隊後,這群戰友就給他起了一個外號「雙舌頭」。「雙舌頭」思想進步,能徵會戰,加上會俄語的優勢,很快就被調入軍中。據說後來被送到莫斯科大學進行學習深造,後來定居在北京。爺爺以他當年的閱歷告訴我,既然是國家讓學英語,肯定有學習英語的道理和理由,一定要好好學習。學得好,近則可以有一技之長;遠則可以報效國家,成為棟梁之才。隨後爺爺拿出五十元錢,讓我報一個英語班,在上初中之前先英語啟蒙一下。(二十多年前的五十元很值錢,報一個暑期英語班綽綽有餘。二十多年前的英語班也不像今天的英語班一樣遍地開花,還要打聽。)六十多歲的爺爺不顧夏日炎熱,帶著我走在大街上,到處打聽哪裡有英語班。後來終於找到一位老師,開始了假期英語啟蒙的狀態。爺爺又給我買了一個錄音機,讓我借英語磁帶先聽著。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爺爺思想超前,做事情特別有前瞻性:一是能夠正確認識到學習英語的重要性,不會狹隘地說學習英語幹啥啊,我是中國人不學英語之類的話;二是在正式學習英語之前進行英語啟蒙,讓我學習了英語音標和字母。初中學習英語的時候就特別有自信,英語成績一直很好。三是知道學習英語的方法,先從聽力入手,聽得多了就能說了。一個假期,英語磁帶不知道聽了多少遍。開學後,基本半本英語書都背下來了。正是因為爺爺對英語學習的大力支持,我的英語成績一直很好。後來高考報志願,爺爺得知我報考英語師範專業,高興地拍大腿。學校錄取通知書下來後,爺爺拿著通知書看了一遍又一遍,開心得就像自己考上一樣。2003年9月份開學的時候,73歲的爺爺非要爸爸帶上他和奶奶,一定要和我一起來到學校報導。在看完校園和宿舍後,他和奶奶才滿意地回家。
2010年作者和爺爺拍的合影
當我畢業後,考錄成為一名英語教師,爺爺更是高興,請我去最愛的肯德基吃了一頓飯。席間,爺爺告誡我,工作後,一定要尊敬領導、團結同事、好好教學、多幹點活兒,累不死人……我聽爺爺說著,用心記著。我是這樣答應爺爺的,也是這樣做的。工作上,我盡職盡責。義務加了多少次課我記不得了,只知道我的嗓子啞了,說不出來話了;單獨和學生談了多少次話我記不得了,只知道孩子們進步了。當看到孩子們還在用飲料瓶子的底當水杯時;當看到有的孩子十一月份還沒有襪子穿時,我的心難受了:我能不能在生活上幫助他們?在領導的支持下,我積極聯繫廠家、私立學校做活動;拿出自己的衣服、贊助來的文具發放給孩子們。看到他們天真無邪的笑臉,我想,我多做一份,孩子們就多得一份,無論這種得到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的。無論在哪裡,都一定要把工作做好!我儘快熟悉環境,熟悉學生,熟悉教學業務,以更高的標準要求自己,達到爺爺對我的期許。
在我參加工作三個月後,爺爺被查出患有肺癌。(當時我們都瞞著他,沒有告訴他病情,只是說肺炎。)每次我去醫院,爺爺都會問我下班沒有,工作完成沒有,不要耽誤工作過來看他。有一次,爺爺剛抽完肺部的積水,虛弱地撐坐在病床上,看到我來了,扭頭問我道「你說爺爺的病還能好嗎?」,我看著瓶子裡的血水混合物,又看到爺爺因為吃不好睡不好塌陷下去的臉龐,心裡一陣辛酸,強忍著淚水安慰他說「會好的。」轉身我就走出了病房,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回到家後,我和家人說,我希望去醫院,又不希望去醫院。希望去醫院是因為爺爺時日不多,我想多和爺爺在一起,儘儘孝;不希望去醫院是因為看到爺爺那個樣子太難受了,怕自己哭出來被爺爺知道病情著急……
爺爺奶奶的全家福
三個月之後,爺爺在一個寒冬的夜晚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出殯那天,好端端的我突然渾身難受了起來,一位老奶奶見到,就問我父母,是不是爺爺臨走之前交代了什麼事情,他對我放心不下。媽媽恍然大悟,走到爺爺靈前給燒了紙,流著淚念叨著,「爸,你放心,我們肯定給孩子買車,你就放心地走吧。」(當時我在農村教學,距離市區比較遠,出行不方便,爺爺一直念叨著讓爸媽給我買輛車。)說來也奇怪,媽媽說完這些話沒有多久,身上的疼痛感就消失了。(寫到這裡,潸然淚下。)即便爺爺離開了這個世界,還想著我、惦記著我,怕我在上班路途中挨凍……我還沒來得及報答爺爺,他就離開了我……爺爺的離去,也讓我更加珍惜和親人在一起的時間和「子欲孝而親不待」的道理。
1982年拍攝的全家福
如果爺爺還活著的話,他也是90歲的老人了。爺爺這一輩子,教育出很多優秀的兒孫,他也用自己的言行為我們做出了表率,這些簡單的做人做事的道理一直影響著我的學習、生活和工作,讓我受益無窮。如今而立之年的我也在用這些教育我的孩子,把它傳給下一輩……
作者簡介
邵帥,1984年12月生人,研究生學歷,畢業於遼寧大學。現任職於紅山區紀委監委。作者作品曾榮獲過海內外華人徵文大賽中國賽區一等獎、中宣部等聯合九部委全國銅獎、赤峰市委宣傳部徵文二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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