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道家人合影,左邊為陳曉帆(資料圖片)
「爺爺逝世時我才4歲,那天正好我生日。當時太小,不知道為什麼竟有那麼多人為爺爺送行。」談及對爺爺的第一印象,陳曉帆的記憶定格在了陰霾的陵園,黑白色的葬禮,以及哀傷的心情。隨著訪談的進行,他眉宇間的灰色逐漸散開了。「我想,一個人可以讓這麼多人記得他,送他走完最後一程,不僅僅來自他的威望與號召力、他的資歷,更多的來自他獨特的人格魅力。後來,長大了慢慢才知道,爺爺在大家眼裡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終身追求理想,始終不渝;正直不阿,容不得半點塵埃;資望很高,不事張揚;為黨做了許多工作,卻非常低調。」
陳曉帆幼年對於爺爺陳望道先生的記憶,很多像這樣的碎片,有些幾許灰暗,有些則充滿了鮮亮的色彩。隨著採訪的進行,我們悄悄地拾起,拼出來的,是一個溫和而又令人敬畏的長輩。
「爺爺治學態度非常嚴謹,以至於不苟言笑,只有我和哥哥繞著他玩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在這張小時候的老照片上,淺灰色毛衣、白色襯衫、黑褲黑布鞋,一身樸素的望老右手牽著的便是幼年的陳曉帆,比他大3歲的哥哥則在望老的左手側。「當時,是我對爺爺說:我來攙你!」陳曉帆坦言幼年對於爺爺的嚴肅,多少有點心生怯意。「據母親說:爺爺比較喜歡我們哥倆,我哥喜歡拿一把父親給他的玩具小手槍當解放軍;而3歲後的我,很有表達欲望,常常要講故事給別人聽,父母工作忙沒空聽我講,只有爺爺是我最忠實的聽眾。慢慢地,日常不太愛笑的爺爺,把大多數笑容都給了我們。」
在另一張照片中,幼年的陳曉帆在望老的臂彎中和他講故事。在這張照片中,望老的微笑正如陽光般灑在孫子陳曉帆身上,滿臉天倫之樂。背景左側一角,是院子裡的車庫。「當時,復旦有給爺爺配車。」在那時的上海,能夠享受公務配車待遇的人並不多,然而望老對於這種「優待」卻是特別的淡然和謹慎。在陳曉帆的記憶裡,除了少數外事接待和大型活動外,這輛車一直「賦閒」在家。「記得那輛車總在車庫裡停著,也不見爺爺用,家人就更不讓用了。」
陳曉帆小時候住的房子,就是現在毗鄰復旦大學,坐落於國福路51號的陳望道故居。這棟掩映在綠意之中的3層洋房,在2018年修繕一新後,作為《共產黨宣言》展示館重新走進了公眾視野。「我們住的51號房子,最初爺爺堅決不同意搬入,他思來想去覺得太大了,不合適。」陳曉帆說,當時一家也就爺爺、奶奶和父親,還有一個幫忙的阿姨。後來,經學校再三勸說是因為要接待外賓的需要,並同意望老提出的將復旦校內的語法、邏輯、修辭研究室遷至51號底層,一家人才在1956年搬入了這棟小樓。
「爺爺在世的最後兩年住在華東醫院。那時,父母日夜守護爺爺,也常帶我們去看望爺爺。每當我和哥哥去看望爺爺,爺爺都特別開心,看著我們就會笑著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各種好吃的水果給我們吃。後來,爺爺病重了,我們只能在門口看一眼,然後父母就把我們帶走了……」對於望老生前最後的歲月,陳曉帆只有在病室門口的匆匆記憶。除了那一抹溫情的微笑,還有望老對於畢生事業的矢志不渝。「當時,他在定稿《文法簡論》,抱病在床工作,床邊堆滿了各種資料。」
《共產黨宣言》中文全譯本首譯者、我國現代修辭學體系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復旦在任時間最長的校長……在公眾視野裡,望老一生成就斐然。而在家人眼中,這些「成就」對於望老來說,卻非人生的目標。「翻譯《共產黨宣言》只是他追求信仰的第一步,他的目的是讓中國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一生為黨為國家的奉獻其實遠不止如此。」在陳曉帆心中,爺爺做很多事兒,壓根沒有考慮過個人得失。「他是個教育家,從復旦的學科完善到修辭學建立,他也是功不可沒的。然而,做這些事情,他的初衷只是為了讓國人整體文化素質提升,希望大家能夠更好地使用母語,表達自己的想法。」
對於家人的教育,望老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引導。「雖然爺爺對於家人言行上多有律己約束,但是對於我們個人興趣愛好並沒有限制。」陳曉帆的哥哥後來就讀復旦大學電子工程系,自己就選擇了同濟的建築學專業,從事設計工作。「爺爺並沒有要求我們延續所謂的『家學』,你喜歡什麼,真正願意去做,他就鼓勵我們去堅持。」
現在,陳曉帆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從事建築設計創作。前幾年,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得以「重新認識」自己的爺爺。「剛好那次回老家義烏,義烏城西街道的領導找到了我,問我能否參與分水塘村和陳望道故居的整體修繕整治設計。」
查歷史、翻資料,在短短時間內走遍一個大山深處的小村莊,陳曉帆感慨自己這才算是真正完整了解了爺爺的生平事跡。項目不僅僅涉及陳望道故居,更包含了整個村子的改造項目。如今,在一期工程結束後,分水塘村整個變了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