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報》第68期 藝術設計
生活在現代
徵服世界的義大利設計
□ 專題策劃：王雯雯
【編者按】都說義大利是一個浪漫的國度，有看不完的古蹟、聽不厭的歌劇，擁有著正統的歐洲古典風格，從登峰造極的羅馬藝術開始，到隨後的文藝復興、巴洛克、洛可可，每個時期都代表了一段極致的歐洲藝術潮流。同時，它也是現代設計最活躍的地方，每年定期在米蘭舉辦的時裝展、家具展都代表了設計的最高水準。日前，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的「創意改變生活——義大利設計藝術展」，向中國觀眾講述了設計之於義大利、義大利之於設計的不凡歷程。基於此，藝術設計版策劃「義大利設計」專題，邀您一起走進義大利設計，回顧義大利現代設計的發展歷程，品味它的浪漫典雅、時尚前衛。
本期導讀
亞平寧奇蹟
義大利現代設計小史
▲宋健
賦予設計以情懷
「創意改變生活——義大利設計藝術展」的啟示
▲伊筱
亞平寧奇蹟
——義大利現代設計小史
□ 宋健
義大利始終是現代設計史上繞不開的國家。20世紀以來，它由一個南歐的農業國逐步躍居世界先進工業國行列的歷史進程，已經從實證意義上反映出現代設計在國家崛起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事實上，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義大利在設計上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國」，工業革命的影響在19世紀末才有所顯現。農業作為當時義大利的支柱產業，幾乎決定了它在20世紀上半葉的國際定位，相較於彼時轟轟烈烈的歐洲新藝術和裝飾藝術運動，義大利幾乎是一個被遺忘的「缺席者」。但也正是在這一時期，一批前驅者的努力為日後義大利現代設計的勃興奠定了最為堅實的基礎。
吉奧·龐蒂 起舞 糖果盒 1925年
歷史上的義大利有著悠久的手工藝傳統，從作坊延承下來的小企業和行會眾多，材料與技術的積澱尤為豐厚，義大利設計的發展從一開始便與企業密切相關。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義大利融入工業革命的歷史進程中，一些富有開拓精神的企業家發揮了關鍵作用。1899年，以喬萬尼·阿涅利為首的一批企業家在都靈成立了菲亞特公司，專門生產當時為人們津津樂道的「不用馬拉的馬車」——汽車，標誌著義大利現代工業設計的起步。此後，蘭西亞公司和阿爾法-羅密歐公司相繼在1905和1909年成立，著名的「菲亞特零型」汽車也在1912年投入量產。幾乎與此同時，一位名叫卡米洛·奧利維蒂的電機工程師在1908年創辦了由自己名字命名的打字機公司，並在1911年推出了造型簡潔、廣受歡迎的「M1打字機」，一躍成為國際辦公設備企業的「執牛耳者」。可以說，此時的義大利正經歷著由農業為主導的社會體系向工業國劇烈轉型的歷史進程。但即便如此，像義大利這樣剛剛起步便在某些工業領域迅速佔據領先地位的國家，也幾乎無往例可循。
雖然在20世紀早期已經表現出迅猛的工業化轉型，但此時的義大利仍舊是一個農業國，包括家具行業在內的傳統製造業還沒有完成批量化產線的升級，生活日用類的產品設計還遠未達到同時期英、法等國的現代設計水準。到了30年代，隨著墨索裡尼政權的工業補貼等一系列刺激生產和消費的政策的出臺，機械化批量生產開始在全國推廣，「形式服從功能」的現代主義信條很快被產品設計行業接受，被稱為「諾瓦茜託」的建築風格也在這一時期形成。這些都奠定了義大利現代設計的「理性主義」面貌。但是，好景不長，第二次世界大戰摧毀了義大利的大部分工業和經濟基礎，好不容易形成的工業化和現代設計的發展勢頭受到重挫，戛然而止，亞平寧半島重返被遺忘的邊緣，一切都有賴於重建。
蓋特諾·佩斯 UP5、UP6 安樂椅 1969年
歐洲大陸在戰爭中飽受摧殘，戰敗國義大利更是民生凋敝、滿目瘡痍。隨著法西斯獨裁統治的瓦解，新的多黨聯合政府成立，和平與民主終於降臨在這片半島。幸運的是，冷戰背景下美國通過「馬歇爾計劃」為義大利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技術和設備支持，幾乎被摧毀的生產線得以恢復，並完全實現了設備與產線的現代化，義大利的重建工作得以迅速開展。
與歐洲其他國家一樣，義大利的重建工作也是從住宅建設項目開始的。大規模的住宅建設極大帶動了建築、家具和日用產品等製造業的發展，虛弱的義大利設計開始重燃生機。這種繁榮的景象正如戰後訪問過義大利的美國設計師沃爾特·提格所言：「義大利設計界一片新鮮感，充滿活力。」與此同時，義大利政府極力推行外向型的經濟發展戰略，並通過降低成本和工資，確保其出口產品的市場競爭力。及至1950年代末，重建工作基本完成，義大利的經濟和社會發展重回正軌。圍繞重建工作，從民生角度切入的基礎設施和生活必需設計成為這一時期義大利設計界的關注焦點。戰後的十餘年間，歐洲現代主義設計經由美國商業社會的重塑，發展成為一種功能主義外殼下的、影響全球的「國際主義」風格，加之美國在義大利國際產品形象樹立中的推動作用，「有用的形式」作為一種口號，可以說直觀反映了重建時期的義大利設計師對產品的功能性的側重以及美國設計風格在義大利的滲透。在這個背景下，不少設計師開始提倡並踐行「義大利路線」，這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吉奧·龐蒂。
作為義大利現代設計的奠基人，龐蒂的職業生涯可以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他畢業於米蘭理工大學建築系，同時從事建築、家具、產品設計及藝術創作和出版，由他創辦的《多姆斯》和《風格》雜誌在宣傳和推動義大利與世界現代設計作出了重大貢獻。作為「義大利路線」最重要的代表、米蘭三年展和蒙扎設計雙年展的主要創辦人，龐蒂並沒有陷入功能主義的泛濫之中，他的設計既具有機器化批量生產的特點，又具有義大利本土文化的特色，尤其是傳統工藝的裝飾動機。他認為，「理想的好生活和高品位是通過我們的家居和生活方式表達出來的。」並在此基礎上將生活方式設計提到了新的高度。這些設計師還包括馬塞洛·尼佐裡、弗朗哥·阿比尼、皮埃羅·波託尼等，他們在戰後義大利設計的復興中起到了重要的領導作用。在吉奧·龐蒂等人的推動下，1951年的米蘭三年展通過展示戰後義大利從裝飾藝術向現代工業設計轉變的歷史圖景，向外界宣示：義大利開始了自己的現代設計運動。而在1954年的第十屆米蘭三年展上，義大利人更為明確地定位了義大利現代設計的方向——「藝術的生產」，告別了功能主義的簡潔和實用化道路，走向藝術與個性。作為國際設計界最重要的設計展之一，米蘭三年展在今天已經成為義大利和世界現代設計的晴雨表。
洛斯·拉古路夫 蘑菇 燈具 2001年
設計在義大利的地位十分特殊，用哲學家貝託·艾可的話說：「對於其他國家來說，設計是一種理論，對於義大利來說，設計更是哲學，或者是一種意識形態。」作為一種文化，義大利設計表現出與文化思潮和政治運動的緊密關聯。傳統右翼和左翼政治勢力分別從推動現代設計和裝飾主義的立場出發，前者樹立起「新理性主義」的旗幟，而後者則打出「反理性主義」的口號分庭抗禮，形成了戰後義大利設計的獨特景觀。
到了60年代，義大利已經不可逆轉地進入消費社會階段，中產階級的擴張客觀上使國際風格失去市場，包括斯堪地那維亞風格在內的曾經在50年代產生廣泛影響的設計風格逐漸被新現代主義所取代。在這一時期，湧現了像喬·哥倫布、蓋·奧蘭蒂、理察·薩帕、馬裡奧·貝利尼、魯道夫·伯內託等一大批傑出的設計師，他們依靠自身才能以及和大公司的良好合作，成為推動義大利現代產品設計的中堅力量。另外，企業在義大利現代設計史上的地位幾乎是在所有國家中最重要的，它們在自身發展過程中高度重視設計的地位和作用，並與許多知名設計師建立了緊密的合作。今天人們耳熟能詳的奧利維蒂公司和馬塞洛·尼佐裡，菲亞特公司與喬吉託·喬治亞羅，卡西納公司與馬裡奧·貝利尼，弗洛斯公司與卡斯提格裡奧尼兄弟等，都是企業與設計師充分合作的典範。這種與明星設計師的合作在提高產品設計水準的同時，也樹立了義大利產品在國際市場的形象，吸引了大量的國際消費人群，從而為經濟發展提供強勁支持（長期落後於西歐國家的義大利，於1987年躍居世界第五大經濟體）。
在主流設計之外，隨著20世紀六七十年代社會激進思潮在世界範圍風起雲湧，作為對這種思想運動的直接反應，義大利產生了「激進設計」運動。它一方面反映出知識分子對設計單純為社會上層服務和冷峻的國際主義風格的不滿，另一方面也是後現代主義的彌散和裹挾的結果。在這一時期，兩個義大利激進設計團體「阿基米亞」和「孟菲斯」先後應運而生，後者更因為其首屆展覽的新奇和戲謔而聲名大噪。「激進設計」試圖打破批量生產和消費主義的壟斷，提倡個性、裝飾、戲謔、流行文化、瞬時性，甚至是「壞品味」。進入70年代，許多「激進設計」作品投入生產並進入消費市場，從弗蘭克·提奧多羅設計的「袋椅」，到喬納森·德·帕斯等人設計的「吹氣沙發」，再到艾託·索特薩斯設計的卡爾頓書架，「激進設計」在義大利獲得認同和接受的同時，其成就也令世界震驚。
盧卡·斯傑帕蒂 轉輪 健身腳踏車 2010年
數十年來，義大利主流設計和「激進設計」共同發展，並行不悖，同時亦包容並蓄，在世界現代設計史上抹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從一個被設計史所遺忘的南歐農業國，到今日的設計大國，這個亞平寧半島上的「奇蹟」絕非偶然——設計作為文化、企業與設計師的合作、品牌的塑造、多元設計思想的共存和發展等，可以說都是義大利設計領先世界的重要保證，這些寶貴經驗值得設計領域的後進國家借鑑與學習。
斯蒂凡諾·喬凡諾尼 黃金寶貝兔子椅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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