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茶葉出嫩芽的季節，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清香。
對於漂泊30多年的朱家明來說，他的「家」在浙江一個小山村，背靠青山，門對茶園。
這裡有待他親如兄弟的一對夫妻。
十多年前，譚萬剛、雷麗珍夫妻在福建第一次遇到朱家明。那時，朱家明在各個工地打短工，日子飢一頓飽一頓。而這對來自浙江的夫妻，好心收留了他。
朱家明患有失憶症，他的真實身份一直成謎，直到前不久，他想起自己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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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 他從貴州到福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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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麗水市雲和縣石塘鎮聯合村。
昨天下午四點，我趕到這裡時，朱家明正站在鄉間小路上，面帶微笑，身旁是三條大黃狗，正搖著尾巴撒著歡兒。
和他交談間，我感覺這個曾經失憶的人，說話邏輯有點跳躍，有時會語無倫次。他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1990年，朱家明從貴州赤水出發，去1000多公裡外的福建務工。在工地打工期間，他不慎腦部受傷，喪失了部分記憶。
當初，朱家明攜帶的一代身份證，在打工期間早已丟失，又未及時補辦。
他甚至一度忘記自己「姓甚名誰」。
為了謀生，朱家明多年輾轉很多工地。
「日子是飢一頓飽一頓，沒有身份證，很多用工單位不敢收，我只能打短工，日結工錢的那種。老闆欺負我，還常常剋扣工錢。」
直到他遇到了譚萬剛、雷麗珍夫妻，命運終於有了變化，那年是2003年。
朱家明（左）和譚萬剛（右）
那時，他們在福建承包一些修路蓋房子的小工程。在工地試幹了兩天，夫妻倆看他老實，對他說，以後，就跟著他們幹。
從認識這對夫妻的那天起，他的生活變了，還學會了泥瓦匠的技能。
2015年，雷麗珍懷上小寶，和譚萬剛帶著跟他們做工十多年的朱家明，一起回到浙江。
「他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讓我溫暖……」朱家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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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赤水……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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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家明的講述中，他想起家鄉的過程有點傳奇。
近幾年，他陸續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他告訴過雷麗珍夫妻，「我有父母，還有四個兄弟姐妹。」
今年春節前後，他的記憶慢慢有了恢復，他說，「有個地名在腦子裡越來越清晰：貴州……赤水……復興……」
他告訴了雷麗珍夫妻，「我想到了，貴州赤水復興，我可能是那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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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連夜排查
第二天天亮幫他找到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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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8日晚，雲和縣公安局城南派出所副所長雷嶽松正在值班。
這天晚上，他見到了朱家明和雷麗珍夫妻，也被他們的故事感動了。他決定，要幫助這個在外漂泊了30多年的人，找到自己的親人。
雷嶽松連夜進行相關身份核實。
排查到凌晨，結果有些失望：貴州赤水是有個復興鎮，但系統顯示查無此人。
經驗告訴他，因離開家鄉太多年，朱家明的戶口可能被註銷了。
考慮到是疫情特殊時期，他讓雷麗珍夫妻帶朱家明先回家。當晚，他聯繫上貴州赤水市復興鎮派出所的民警。黎明時分，對方回覆：當地長江村，的確有一個叫朱家明的村民，多年未回被報失蹤。
經核實確認，就是朱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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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後
視頻裡再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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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貴州當地派出所民警實地走訪朱家明原居住地，那裡已經拆遷。
幾經周折，民警終於找到朱家明家人的聯繫方式。
得知雲和警方已經聯繫上自己家人時，朱家明不禁落淚了。
關於母親和家的記憶，他告訴我，「30年前離開時，我穿的一雙布鞋就是媽媽親手做的，裡面的鞋墊，也是媽媽做的，還一針針繡上花……」
在朱家明的記憶裡，媽媽是個心靈手巧的中年婦女，她繡的鞋墊花紋很寫意，有像風中蒲公英一樣的花草，也有陽光下的向日葵。
可惜媽媽做的布鞋和鞋墊，流浪時已遺失。
在雲和城南派出所民警的幫助下，朱家明一家終於「團聚」，在視頻中面對面。看到媽媽，朱家明哭了，媽媽已滿頭白髮，可手上還在做鞋墊。
「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還在就好，還在就好……」83歲母親同57歲兒子再次相聚時，隔空含淚。
30年後再見母親，已滿頭白髮
他得知，4個兄弟姐妹現況安好，正等著自己回家。
只是，父親已經在8年前離世。
弟弟告訴他，當年朱家明失蹤後，家裡人曾尋找過他很多年。雖然過去了30年，但全家人一直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回家。
在拆遷修建新房時，兄妹們達成一致意見：為哥哥朱家明也留一間房，等他回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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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親人了
意味著回家，也意味著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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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去的時候，譚萬剛不在家，雷麗珍正在廚房做飯，菜香味飄出。
我問她，當初為什麼要收留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認識朱大哥後，感覺他是一個實在人，人很好做事又認真」，在她眼裡，他是一個沒有家的人，無依無靠，做事又很實在，所以收留了他。
事實上，這麼多年了，朱家明和這家人已經成為一家人，無法割捨。他們現在主要以種茶為生，兄弟倆一同種茶採茶，偶爾也結伴外出做工。
朱家明和譚萬剛、雷麗珍夫妻
夫妻倆的小兒子小寶4歲了，自出生後，就和這個朱伯伯親不可分。夫妻倆外出忙活，朱伯伯就在家帶孩子，冬天小寶賴床，他會叫醒他，小寶腳冷不願意穿鞋，他會先把小寶兩隻小腳丫捂在手心暖熱後再穿鞋。
雷麗珍說，自從朱大哥找到家人後，老公既高興又有一點失落，找到親人了，意味著回家，也意味著兄弟的分離。
她也說，已經和朱大哥的貴州家人約好：等茶葉收了，他們會送朱大哥回家。
難以割捨的還有小寶，他抱著朱家明的大腿，偶爾會冒出一句很大人氣的話，「伯伯，你不要走。」
朱家明說：「我還會回來……」
4歲小寶常黏著這個朱伯伯
（原題為《浙江夫妻收留一位腦部受傷的「失憶人」17年》。編輯張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