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的美國有多糟糕,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從老照片中看到。
投資股票和超前消費,讓很多美國人背上了巨額債務,大蕭條的到來,讓很多人猝不及防。所以,還不起房貸流落街頭、靠領救濟活下去,甚至有些人想不開從辦公室一躍而下……
長久以來對於大蕭條的描述,往往針對的是白人中產階級。今天我們聊聊,大蕭條中的美國黑人。
克利福德·伯克是一名黑人,大蕭條發生時,他是一家木料廠的貨車司機。多年以後再回憶起「大蕭條」,他說:「黑人生來就是過蕭條日子的,所以你們所說的大蕭條對一個黑人來說沒什麼大不了。」
伯克當時也不好過,因為木料廠的生意並不好,他一周只有兩天有活幹,老闆按小時支付酬勞。所以,這份工作是養活不了他們一家子的。
於是,伯克又找到了其他掙錢的門道。因為他的撞球打得不錯,於是經常騎著自行車滿城跑,從一家撞球室到另一家撞球室。他可能會揣上一美元出門,總有些自大的傢伙願意押上兜裡的錢,試圖打贏伯克。但是,伯克技藝超群,經常能帶著兩美元回家。
伯克的運氣很好,而且很有「自知之明」。他描述那個時代的黑人,都已經習慣了過苦日子,男人工作回家的路上,只能買一包豆子和一塊肥肉,沒有家人抱怨,這已經是不錯的生活了。他們不敢奢望吃牛排,和白人完全不一樣。
伯克回憶說:「如果是白人,他就沒有辦法了……他的老婆會跟他講:你要是不多賺點錢,我就走啦。」白人習慣了好日子,像黑人一樣吃苦他們受不了。
說到為什麼會有「大人物」從高樓上一躍而下,伯克的回答很直接:那些人沒辦法再過上自己習以為常的生活,所以他們覺得很丟人,活不下去了。
當然,這一點伯克的說法有些誇張了。不過很明顯,大多數黑人在當時都是生活在底層,沒有多餘的錢買股票,也沒有超前消費的習慣,本來就收入很少,所以對大蕭條並不敏感。
弗蘭克·切爾翁卡,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弗蘭克出生在一個黑人社區,大蕭條之前他是一個清潔工,1929年丟了工作。他和母親及繼父生活在一起,在自家公寓開了一家「地下酒吧」。那時候還在禁酒期間,他們這種偷偷摸摸的小酒吧非常多。
弗蘭克回憶說,他家隔壁就住著私酒販子,所以他們社區都能喝上精釀酒。當時的私酒販子就在社區釀酒,為了節省開支,他們賄賂燃氣公司的人,把燃氣管接在燃氣公司的總管上,一天24小時的釀酒。
那時候的黑人社區,比較團結。
弗蘭克的繼父不算什麼好人,喝多了總是瘋瘋癲癲,到處惹事——私酒販子有時候會問弗蘭克的母親:要不要把他幹掉?弗蘭克的母親總是笑著回答:「不行,我還沒給他買保險呢。」
住在一個社區的人,會互相照應。弗蘭克有個朋友在公共事業公司上班,負責修電錶。當大蕭條開始後,人們的生活越來越難過,所以他就幫大家卸掉了電錶,直接從電線桿上接電。後來電力公司來人在電線桿上裝了電錶,立刻有人告訴了弗蘭克的這個朋友,他又立刻在電錶上裝了跳線。
那個時代的黑人日子太難過,於是大家合起夥來對付公共事業公司。公司會派人偷偷來檢查,看是否有人偷電、偷氣,社區只要有人看到社會工作者出現,就會立刻把消息傳開,大家早做準備。
1931年,弗蘭克決定,要出去闖一闖。
大蕭條開始後的美國,有很多人到處遊蕩,尋找工作的機會。人們往往是偷偷搭乘貨運列車,走到哪算哪。弗蘭克說,有一天他正在等電車,突發奇想要出去闖闖,於是就隨便跳上了一輛路過的卡車,出了城。
弗蘭克身上只有7美分,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卡車到達目的地之後,弗蘭克又找到了一列貨運火車,接著自己的旅程。
後來,弗蘭克把身上的7美分買了一包香菸,然後在火車停靠點附近找吃的。當時,幾乎所有的鐵路站點附近,都有大量的流浪者,有些還拖家帶口。弗蘭克發現了一個臨時搭建的營地,裡面都是流浪者。你可能不相信,當時的這一類營地,流浪者之間相處得都很好,他們會把搜集來的食物分著吃。於是,弗蘭克總算有了吃的。
流浪者不會在一個地方太長時間,火車車廂更像是他們的家。在火車上,弗蘭克認識了很多人,有幾個人自稱是教授,還有人說自己是炸保險箱的小偷,還有不少有技術的工人——有些人似乎有能力穩定下來,至少可以靠打零工在一個地方活下去,但他們選擇四處流浪,如果能賺一點錢,就吃吃喝喝,然後接著四處走。
最重要的是,流浪者極少有歧視黑人的情況,也許那些貧窮的白人也明白了,他們連吃飽飯都有問題,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路易斯·班克斯,大蕭條的時候,他才14歲。
那個年代黑人家庭的孩子,都很早出來工作。路易斯當時在一個酒店的後廚打雜,每天都是洗盤子、削土豆、扔垃圾,從早上五點一直幹到晚上七點。1929年的時候,他失業了。
因為找不到工作,路易斯也選擇了搭乘火車四處流浪。有一次,路易斯在火車車皮的頂上坐了四天四夜,才終於達到洛杉磯。這一趟旅程十分難熬,因為餓昏了頭,路易斯產生了幻覺,不停地說著胡話,還「看到蛇在煙霧中慢慢爬過」。
路易斯的身邊坐著一個大塊頭的白人流浪漢,他一路上用胳膊抱著路易斯,還用腿纏住這個黑人小夥子——因為只有這樣,暈乎乎的路易斯才不會從車頂掉下去。
多年以後,路易斯依然十分感謝這個白人流浪者。在當時,白人黑人確實都一樣,流浪者沒有膚色差別,都要互相幫助才能活下去。在臨時營地裡,幾個人把找來到捲心菜、肉和豆子放在一起煮,分著吃。如果決定在一個地方多待幾天,他們還會派出其中一員,到臨近的城市去看看,有沒有工作的機會,如果有,大家就一起搭車過去。
但是,流浪者之間雖然沒有膚色上的歧視,各地的警察卻依然對黑人不友善。
鐵路警察常常會守在站臺附近,驅趕或者抓捕流浪漢。路易斯說:「我在全國各地都坐過牢,和其它囚犯鎖成一串。」在喬治亞州,他被逮捕之後,不得不摘了四個月的棉花才被釋放——只有35美分的工資,以及兩條工裝褲。
幾乎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樣,黑人在街道乞討,或者僅僅是想在這裡找一份工作,都有可能被抓住。然後,就是強制性的勞動,有時候幹一個月,有時候幹三個月——沒有什麼錢,但至少有吃有喝了。
路易斯對那段流浪歲月的總結是:「在我流浪期間,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牢裡……因為我們是免費的勞力,摘水果、摘棉花,然後再放你走。」
黑人的生活就是這樣,你不得不一直在最底層掙扎。
大蕭條期間路易斯有沒有感受過「善意」呢?當然有,比如那個在火車上保護自己的白人流浪漢,還有臨時營地裡的其他流浪漢——窮到一無所謂,也就沒有歧視了。
通過這幾個黑人的回憶,我們可以看出,美國經濟崩潰時,對黑人的影響其實並不大。原因很簡單,他們本來就窮,而且備受歧視,還能糟糕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