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世紀末,曾經廣袤的拜佔庭帝國已然成為奧斯曼土耳其領土包圍下的孤島,實際控制地區只有首都君士坦丁堡,色雷斯與黑海沿岸的一些市鎮,若干小島,塞薩洛尼基(Thessalonica,帝國第二大城市)以及大部分的伯羅奔尼撒半島。那裡是摩裡亞君主國,屬於皇族,它從法蘭克人那裡收復了一些領土,可算略有建樹。在這些拜佔庭的勢力範圍中,還間布著一些拉丁帝國留下的封建領地,雅典還是被佛羅倫斯公爵統治著,而維羅納的眾王子則盤踞在愛琴海諸島。土耳其人則已經奪去了其它的拜佔庭前領土。
15世紀拜佔庭帝國局勢圖
財政狀況也不容樂觀。1347年,在拜佔庭皇帝約翰六世的加冕典禮上,他皇冠上本應該有的寶石居然被用玻璃代替了。財政的拮据也反映了君士坦丁堡這座巨城的衰敗,它已經和這個帝國一樣風燭殘年。12世紀時,首都加上近郊的人口達到百萬,可現在只剩下不到10萬。首都的郊區被土耳其人奪去了大半。佩拉大區則被熱那亞人控制。曾經君士坦丁堡四周密布著大量市鎮和修道院,當下則只有一些零散的村莊和被它們圍繞著的破敗教堂。14世紀中期來到君士坦丁堡的著名穆斯林旅行家伊本.巴圖塔(Ibn Battuta)計算出城牆內共有13塊小型居民區;西班牙旅行家克拉維約(Gonzalez de Clavijo)也曾對這座宏偉巨城的破敗驚訝不已。稍後造訪的貝特朗東(Bertrandon de la Broquière)]同樣對城市的空曠驚駭莫名。佩德羅.塔法(Pedro Tafur, Pero Tafur)]於1437年談到君士坦丁堡凋零的人口,說很多居民區完全就是鄉村,城市裡一到春天,就有大量的野玫瑰開放,樹林裡則是鳥類的家園。
約翰六世, 拜佔庭皇帝,政治家、歷史學家。1343年到1345年他與土耳其人結盟,並將女兒嫁給奧斯曼蘇丹奧爾汗。
甚至連部分皇宮都已年久失修,無法居住。拉丁帝國最後的皇帝鮑爾溫二世因為欠威尼斯人的錢,將自己的儲君「抵押」給債主,還將拜佔庭皇宮的屋頂拆下來賣錢。他流亡海外後。拜佔庭皇帝米哈伊爾八世收復君士坦丁堡後,卻沒有錢修復皇宮,連他的後代都沒有辦法。過去的的大競技場(Hippodrome of Constantinople)也僅剩殘破的牆壁,只能用作貴族的馬球場。旁邊的「主教宮」(Patriarchal Palace)名義上還是大牧首的住所,不過君士坦丁大牧首也不敢繼續住在這座危樓裡了。城區多數教堂也已經年久失修,只有偉大的聖索菲亞大教堂(Hagia Sophia,Holy Wisdom)還保留著往日的榮光,因為其開銷由政府專項資金提供。此外,還有少數教堂和街道還熱鬧著。例如「新教堂」(the Nea Basilica)及燈塔區的聖母教堂(the church of the mother of God)。城內的主幹道,也就是中央大街(Mese),是城內最繁華的大街,儘管街邊的聖使徒教堂(全市第二大教堂)已經殘破不堪。金角灣沿岸是又一片保有興旺的地區,其中以布雷契耐區為最。除去這些繁華地帶,君士坦丁堡市區的大部分地方已經是空曠凋敝。
在君士坦丁堡外,還有其它地區頗為重要。比如身為巴爾幹半島的重要港口的塞薩洛尼基(Thessalonica),它也是全國第二大城市,甚至比君士坦丁堡更繁榮,卻屢遭戰亂,不復當年。以及摩裡亞(Morea)專制君主國首都米斯特拉斯(Mistras,Mistra),這座所謂的「首都」只是個大村莊。
在這個拜佔庭的黑暗時代,拜佔庭皇帝們已經預見到,自己的帝國已經命懸一線,恐怕終將成為奧斯曼人的盤中餐。於是他們將希望寄托在西方天主教國家的援助上。可是天主教徒卻對拜佔庭這個東正教國家心存芥蒂。因此拜佔庭皇帝們逐漸產生了一個離經叛道的念頭,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嘗試與西方的天主教會洽談教會共融事宜,儘管有的皇帝只是想做做樣子。
共融(英語:Full Communion),是基督教的專業名詞。食用聖體或聖餐被基督徒視為與耶穌基督融為一體,也就是得救的象徵。共融即是不同教會彼此間互相承認,組織上是一個整體的教派。但共融的解釋不同。天主教會的共融通常指教義一致,且承認羅馬教皇權威的中央集權組織。而東正教、新教通常則是獨立教會、自治教會、自主教會組成的邦聯或聯邦體。這也是東正教和天主教合一最大的困難。
而如今,拜佔庭的皇帝卻要向西方的天主教會伸出橄欖枝,發出願意使東正教與天主教共融的「喜訊」,只為換得西方天主教國家的軍事援助。
可是拜佔庭人不會忘記,在1054年7月16日,羅馬教宗的使者將絕罰詔書放在了聖索菲亞大教堂的主祭壇上,隨即揚長而去。頃刻之間,拜佔庭人就成了「罪大惡極」的被絕罰者。
伊斯坦堡的聖索菲亞大教堂內部
所謂「絕罰」(excommunicate),意即教會制裁的一種形式,即將某人從信徒團契中排除,不許他參加教會的聖禮,剝奪他作為教會成員的權利,但不一定剝奪他現有的教會成員身份。 是神職人員和教徒所受的重大處分。按天主教神學所說,受此處分者死後不能升天。在中世紀歐洲,遭絕罰者無人能同他往來,教皇曾以此對付世俗帝王。絕罰分主教保留(主教可寬免)的和教皇保留(教皇可寬免)的兩種;後者又分通常、特級和超級三等。絕罰按不同程度分三種:自我施行的絕罰;教會禁止參與聖事的絕罰——同時神職人員亦不可為其舉行聖禮;教會禁止與信徒交往的絕罰——信徒們也要迴避之。
於是憤怒的拜佔庭人發動了暴亂,拜佔庭的教會以牙還牙,宣布將教宗的教會絕罰,並將其絕罰詔書當眾燒毀。基督教最重要的主幹就此一分為二,教宗的教會自稱天主教或公教,也稱拉丁教會;拜佔庭人的教會自稱正教,也可以稱其為東正教(因為這個教會位於天主教會的東方),或希臘教會。自此以後,天主教與東正教之間就橫亙著一條可能永遠無法填補的鴻溝。
所以拜佔庭皇帝曼努埃爾二世雖然做了大量外交努力,向西方的天主教國家求援,卻反對使天主教與東正教恢復共融。他還告誡自己的兒子,既要與天主教一方商量使教會重新合一一事,又要對內宣布東西方的兩個教會絕不合一。做出如此圓滑的決定,既是因為這位皇帝從心底不願意讓東正教服從教宗的領導,也是因為他知道民間也和他一樣,即便統治階層接受了教會統一,他們也不會遵行。
拜佔庭皇帝曼努埃爾二世
可是在曼努埃爾二世去世後,他的長子約翰八世,也就是上文提及的他的兒子,卻因為恐懼奧斯曼人的威脅,而強行促成了教會共融。以為這麼做就能使教宗團結起天主教各國一同馳援拜佔庭。然而,朝野內外自然一片反對之聲。約翰皇帝也動搖了,不再強制執行教會共融。這樣一來,拜佔庭的宗教一時分崩離析。反對共融者與支持共融者分道揚鑣,前者目睹東正教會被撕裂,更加厭惡天主教。在這樣的背景下,大公盧卡斯.諾塔拉斯甚至在奧斯曼人圍攻君士坦丁堡時聲稱:「蘇丹的頭巾勝過天主教的教冠。」
拜佔庭皇帝約翰八世
既然拜佔庭皇帝犧牲了自己的信仰,天主教國家自當投桃報李,乃至兩肋插刀。一支新的十字軍被召集了起來(雖然有些不情願)。1440年,教宗猶金髮出召喚,經過4年的時間,以匈牙利人為主的十字軍蒙召而來。但是教宗特使切薩裡尼主教仗勢欺人,迫使聯軍統帥兼特蘭西瓦尼亞總督匈雅提。亞諾什寧可背負背信棄義的罵名,也要撕毀與奧斯曼蘇丹籤訂的神聖條約,悍然開戰。在戰爭爆發後,這位教宗特使又多次幹涉匈雅提制定命令。最終,這一支十字軍,也是最後一支試圖援助拜佔庭的十字軍在瓦爾納被蘇丹穆拉德二世輕易打敗。拜佔庭的未來更加黯淡。
儘管反抗奧斯曼的嘗試屢屢受挫,但是拜佔庭人已經以靈活(也可以說是圓滑)的手段避免了奧斯曼的怒火燃起,那就是拜佔庭當時已成為了奧斯曼的藩屬,當拜佔庭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作為大哥約翰八世的繼承人登基時,雖然他的的立場是支持聯合天主教與東正教,藉此求得西方援軍以抵禦奧斯曼,但是太后還是派遣了特使,向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二世報告自己的兒子登基一事,蘇丹優雅地批准了君士坦丁十一世即位。
拜佔庭皇帝君士坦丁十一 世
然而兩頭討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於四十五歲登基的新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決定以聯姻來爭取外國支持,可能是因為母后和國民不喜歡來西方陣營的拉丁人當皇后,他決心在東正教國家尋找妻子。經過一番波折,喬治亞國王願意使本國的公主與拜佔庭皇帝聯姻。但是這時拜佔庭的求親使者得知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二世駕崩,他的兒子穆罕默德二世繼位,他的妻子塞爾維亞公主瑪拉被禮送回國,而她也是穆罕默德二世的繼母,為這位新蘇丹所敬重,於是就建議皇帝迎娶瑪拉。若不是她曾經發誓這輩子絕不改嫁,君士坦丁皇帝就會得到一位在奧斯曼宮廷中德高望重的皇后。於是拜佔庭皇帝重新向喬治亞公主提親,,但是外交斡旋拖延了時間,直到這位皇帝死了,都還沒舉行婚禮。
奧斯曼皇帝穆罕默德二世
另一方面,西方人大概沒有拜佔庭人的預見,他們為蘇丹穆拉德二世的駕崩感如釋重負,認為年僅19歲的新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無能溫和,不足為懼。何況此時的西方國家大都為自身的國事所累,難以出兵。唯一樂意援助拜佔庭的是阿拉貢國王阿方索五世,但是他漫天要價,要求當上拜佔庭皇帝,否則不會伸出援手。拜佔庭人當然不敢請他來助陣。教廷也輕視新蘇丹,不願儘早援助拜佔庭。後來,新教宗尼古拉斯五世在1447年即位,他雖然呼籲天主教國家組織軍隊挽救拜佔庭,卻沒幾個響應的。
阿拉貢國王阿方索五世
君士坦丁皇帝面對西方人的短視,寄希望於調和國內支持教會共融者與反對教會共融者的矛盾,從而使整個拜佔庭都能接受教會共融,從而得到教宗的慷慨援助。然而這樣做卻兩面不討好。
雪上加霜的是,君士坦丁皇帝似乎也變得輕敵、短視了起來,忘記了禍從口出的常識。事情的起因是那時奧斯曼蘇丹穆罕默德二世剛剛鎮壓了一場叛亂,之後又遭遇土耳其新軍的兵變,他不得不對新軍做出了一定讓步。顯然君士坦丁皇帝自認為看見了一個機會,決定亮出一張牌。那就是流亡君士坦丁堡的奧斯曼王子奧爾汗,他擁有奧斯曼帝國的繼承權,卻沒有實力,只好在拜佔庭寄人籬下。穆罕默德蘇丹即位之初,曾允諾提供給奧爾汗一份3000阿克切(「阿克切」是貨幣單位)的年金,卻至今沒有支付。於是君士坦丁皇帝派出使者向蘇丹索要年金。毫無疑問,這提醒了蘇丹,君士坦丁堡裡有一位隨時能回來與他爭奪皇位的競爭者奧爾汗,所以以後要注意不能將拜佔庭逼入絕路,免得拜佔庭人支持奧爾汗,藉此與蘇丹穆罕默德拼個魚死網破。而這徹底地激怒了蘇丹,遲早要來的戰爭,也是弱肉強食的戰爭,居然因為弱者的主動挑釁而爆發了。
作為西方天主教徒的東方教胞,拜佔庭人與天主教會貌合神離;作為奧斯曼帝國的弱小藩屬,拜佔庭人與宗主國貌合神離。而這將拜佔庭往通往滅亡的深淵裡,狠狠地推了一把。
穆罕默德蘇丹在見到拜佔庭使者後,面對使者提出的支付奧爾汗王子年金的要求,只是冷冷地回應,說一切等到他回到阿德裡安堡再商量。在回程途中,因為一支義大利艦隊的威脅,蘇丹改變了返迴路線,在沒有徵得拜佔庭皇帝的同意的情況下,就穿越拜佔庭的國土,並趁機偵察了地形,決定在一個地勢險要處修造一座堡壘,為即將開始的戰爭做準備。蘇丹才返回阿德裡安堡,就迫害希臘人,並召集人手,在上述的地勢險要處修造堡壘。君士坦丁堡內一片驚恐,君士坦丁皇帝皇帝三次派出特使請求蘇丹放棄敵對行動,並指出蘇丹曾經立下約定,聲稱會尊重拜佔庭的領土完整。結果在三次談判中,前兩次都無功而返,第三次則是向蘇丹讓步,同意蘇丹修造堡壘,但是請蘇丹保證堡壘完工後,不會圍攻君士坦丁堡。這一回,蘇丹直接將拜佔庭的特使關進監獄,稍後處以極刑。
到了1452年8月,蘇丹完成了那座堡壘。這座堡壘名叫「魯梅裡」,它有一個土耳其語別名叫「Boghaz-kesen」,意思是「割喉之刃」。蘇丹隨後發布詔令,要求所有經過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船隻都得停靠在奧斯曼的堡壘前接受檢查,否則將被擊沉。
於是蘇丹將三門重炮(其中最大的一門被保存至今)部署在堡壘內,很快就有西方商船因為拒絕服從奧斯曼蘇丹的詔令,強行衝過堡壘而被擊沉。這時,西方人才如夢方醒,意識到穆罕默德蘇丹很快就會對君士坦丁堡下手,那時,身為西方國家的威尼斯與熱那亞將唇亡齒寒。不過,威尼斯、熱那亞,乃至於教廷都無力組織一個可堪與奧斯曼一決雌雄的西方聯盟。他們向拜佔庭給出的幫助,只是杯水車薪,例如威尼斯在軍事上的幫助就只不過是特許拜佔庭皇帝在克裡特島招募僱傭兵。教廷與拜佔庭的特使四處奔波,卻沒有一個西方國家肯伸出援手。當蘇丹的堡壘竣工後,君士坦丁皇帝似乎決定放手一搏,寫信給教宗,聲稱自己完全贊成東西方教會共融,教宗得到了如此大禮,自然更熱心地向拜佔庭伸出援手了。
宗教會議又召開了。支持共融者和反對共融者再次對峙。值得一提的是反對教會共融的盧卡斯.諾塔拉斯如今施展了圓滑的手段,聲稱為了達成共融,東正教神學家應該與天主教一方求同存異,可是他又暗示一旦度過危機,可以重新和天主教商榷共融事宜。結果裡外不是人。反對共融者擔心盲目共融可能又使東正教會分裂,西方人則認為天主教會是唯一的援助拜佔庭人的恩人,理當被遷就。最後解決爭議的不是神學家的智慧和口才,而是西歐僱傭兵。為了得到西方援軍,拜佔庭人吞下了犧牲信仰的苦果。但是拜佔庭人大多只是在容忍,從未真正接受天主教會。在朝廷宣布只有支持共融的教士才能進入聖索菲亞大教堂後,,很多希臘人就不去這個教堂祈禱了。如果教會共融一事公開的敵人——大公盧卡斯.諾塔拉斯真的說過「蘇丹的頭巾勝過天主教的教冠」一語,恐怕也是被不肯妥協,強勢專橫的天主教徒們刺激出來的。
隨著教會共融儀式的完成,希臘人有理由得到足夠的西方援助,畢竟他們為此「背叛」了信仰。然而,不幸的是——西方人失信了。
於此同時,奧斯曼蘇丹也在緊鑼密鼓地為戰爭做準備。他說服了反對開戰的大臣,包括在傳聞中收受拜佔庭人賄賂的大維齊哈裡爾。並下令攻打或襲擾除君士坦丁堡以外的拜佔庭領土,使這些地方的軍隊無力馳援君士坦丁堡。
陸軍與海軍也很快召集完畢。陸軍大概含有8萬正規軍,2萬雜牌軍。正規軍中最重要的是土耳其新軍;雜牌軍中的士兵則主要是巴希巴祖克。除開正規軍和雜牌軍,軍隊中還有一部分非戰鬥人員。海軍的規模同樣龐大。根據當時在君士坦丁堡的義大利水手的說法,奧斯曼艦隊包括6艘三橈戰船,10艘2二橈戰船,75艘大艇,以及20艘運輸船,此外還有一部分單桅帆船和快艇。
炮兵部隊也同樣擁有強大的陣容。1452年夏,匈牙利工程師烏爾班離開了拜佔庭皇帝,投奔了更加富有的奧斯曼蘇丹。他為他的新僱主造出了長約8米,所用炮彈的重量據說達到了1200磅(一說重達1500磅)的烏爾班巨炮。奧斯曼軍隊在行軍途中,用60多頭牛拉動炮車。
博物館珍藏的烏爾班大炮
拜佔庭方面則寒酸得多,儘管他們已經盡其所能地備戰。這不僅是因為國力的衰落,也是西方國家此時不是無暇他顧,就是愛莫能助,或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有教宗尼古拉斯五世,則不願意全力以赴地幫助拜佔庭,因為他認為目前還不能確認拜佔庭人實踐了與天主教會共融的諾言。總之,它們提供的援助非常之少。威尼斯人願意提供一支載有800士兵的艦隊,可是由於會議商討的緩慢,當艦隊得到命令出發時,君士坦丁堡已被整整包圍了兩個星期。
不過在君士坦丁堡城中,有些西方人深感天主教國家言而無信,,不顧榮譽,於是自願為拜佔庭的命運獻身。而自幼流亡君士坦丁堡,並在這裡長大的奧斯曼王子奧爾汗也願意帶領整個家族抵抗奧斯曼人。1453年1月29日,拜佔庭人更是受到了眷顧,年輕的熱那亞名將傑奧瓦尼.朱斯提尼亞.隆哥帶來了700名準備精良的士兵。君士坦丁皇帝答應這位將領,一旦打敗奧斯曼人,就將利姆諾斯島賜給他。當然,也有逃兵。
戰爭即將展開,但是城內兵力依舊捉襟見肘。各個基督教國家的海軍組成聯合海軍,也只有26條船。能參戰男性希臘居民(含修士)只有4983人,外國人則大約有2000人。皇帝嚴令屬下不得將城內陸上守衛力量的數目透露出去,但是其實義大利人並非不知道這一點。
終於,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到底是開始了,擺在奧斯曼人面前的美味——君士坦丁堡,僅僅被不足7000人的隊伍守衛著。
隨著奧斯曼軍隊陸續抵達君士坦丁堡周圍,君士坦丁皇帝下令緊閉城門,摧毀護城河上的吊橋,又以巨大的鐵鏈封鎖港口,而鐵鏈得到了下方的木質浮桶支撐。這道鐵鏈從君士坦丁堡的歐根尼烏斯塔綿延到熱那亞佩拉區的加拉塔海牆,將是令奧斯曼海軍頭疼的一道難關。
君士坦丁堡的陸上防禦也頗為堅固。沿海地帶建有城牆保護,這條城牆被稱為「海牆」。部分海牆被馬爾馬拉海依偎,此處水流湍急,又有淺灘、礁石的掩護。足以令敵人望洋興嘆。在朝向陸地的一側,矗立擁有三重工事的狄奧多西城牆。它在拜佔庭狄奧多西二世時期建造,因而得名。在這道城牆外,有寬約18米的壕溝,只要向裡頭注水,就能變成護城河。不過,今人無法確定,當時的壕溝是部分變成了護城河,還是完全乾涸。在它的內側,建有一道帶有雉堞的胸牆,在它與外牆中間,隔著有約12米到約15米的「外城臺」 。
再往內便是外牆,高約7.62米,其上每隔約50米至約91米建有方形塔樓,共有96座。外牆後也有一塊約12米至約18米寬的「內城臺」。再往內是內城牆,高約12米,上面建有高達約18米的方形或八角形城樓,也是96座。而且它們正好位於外牆塔樓的間隙中,使得塔樓更加密集。以上對狄奧多西城牆的描述主要來自於歷史學家斯蒂文朗西曼,而根據歷史學者羅傑.克勞利的描述,塔樓的形狀更加豐富,有方形、六邊形、八邊形,偶爾還有圓形。此外羅傑.克勞利還提及了一些斯蒂文.朗西曼未曾交代的細節:塔樓並非與城牆一體,並且外牆上的塔樓與內牆上的塔樓一樣高,只是因為外牆比內牆矮,所以外牆上的塔樓也比內牆上的低。塔樓有兩個房間,頂部是平的,可以放置投擲石塊與希臘火的機械。塔樓上哨兵在夜間會互相呼喊,以防止入睡。不管兩位學者誰的描述正確,互相簇擁的塔樓都會給敵人造成相當的壓力。一位十字軍士兵曾說:「一個七歲男孩能夠把一個蘋果從一座塔樓投擲到另一座」。這話應該就是出於對密布的塔樓的畏懼。
不過狄奧多西城牆也有兩個弱點。一個是在城牆北端,布雷契耐區是一個突出部,並且它的城牆是一些形狀不一的堡壘和城牆的大雜燴,雖然工事堅固,但是在大部分地段只有一道防線。這是先人用城牆把聖母神龕包圍起來的「後遺症」;另一個弱點是在狄奧多西城牆的中段,這裡的城牆被稱作「中城牆」。因為城牆是建在地勢逐漸下降的山坡上的,其上的塔樓就比對面的山峰低,敵人一旦佔據了對面的山峰,就擁有了一個制高點。此外,因為萊卡斯河被通過涵洞引入城內,所以此處的壕溝不能挖掘地太深。中城牆是狄奧多西城牆的最薄弱之處。守軍與奧斯曼軍隊都將中段重點「關照」這裡。
此時,拜佔庭人為了彌補城牆的軟肋和兵力不足的弱點,開始了部署:集中兵力防守外牆,修復過去損壞的城牆,確保外牆堅不可破。君士坦丁皇帝親自率領希臘的精銳部隊防守薄弱的中城牆,朱斯提尼亞尼位於皇帝右側,但是在發現奧斯曼人的主攻方向是中城牆後,又轉而馳援了皇帝。大部分兵力用於抵禦來自陸地方向的進攻,守衛海牆的部隊要少得多。其中包括了奧斯曼王子奧爾汗及其親兵,與大公盧卡斯.諾塔拉斯率領的一支預備隊(預備隊共有兩支)。海軍方面則在金角灣上的鐵鏈附近部署了十艘船隻。在部署部隊時,皇帝儘量將不同國家軍隊混編,以免他們因為國籍、民族的不同而內訌。遺憾的是,城內的火炮無甚大用,不過以義大利傭兵為主的部分士兵鎧甲精良,遠遠勝過絕大部分的奧斯曼士兵。4月5日。圍城戰爆發了。
在戰鬥開始前,土耳其人也已部署完畢。在金角灣北岸,一支大軍監視著熱那亞人;在布雷契耐區的城牆前,配有一些重炮的歐洲軍團準備炮擊單層的城牆;萊卡斯河以南,安納託利亞軍團在伊薩克帕夏的指揮下,因為蘇丹不信任他,所以蘇丹派遣出身於拜佔庭安蓋利王族,卻改信回教,投奔奧斯曼的馬哈茂德帕夏去做他的副將;蘇丹本人則率軍直面中城牆列陣,軍中擁有大量精銳和最好的大炮,包括烏爾班巨炮。此外還有大量非正規軍在主力後方布陣。海軍方面則將指揮部設在雙柱港,用於封鎖港灣和向鐵鏈進攻。統帥他們的是巴爾託古魯。
奧斯曼人準備就緒,就目睹了威尼斯人身著威尼斯傳統服裝在城牆那裡「遊行」,以示與拜佔庭人同仇敵愾。這是拜佔庭皇帝的主意。之後,穆罕默德二世按照回教傳統律法,派和平使節向拜佔庭方勸降,結果被拜佔庭人拒絕。因為他們不相信奧斯曼人,也不願背叛皇帝。
於是奧斯曼人開始了猛烈炮擊,重創了城牆。但是守軍總是在夜晚搶修城牆。蘇丹見狀暫緩了炮擊,命令部署更多的大炮,並下令士兵填滿護城河(也可以叫壕溝),坑道兵挖掘地道破壞城牆。海軍也試探著進攻金角灣,但是被擊退。蘇丹只好先清掃君士坦丁堡外的兩座拜佔庭小型要塞,並派海軍奪去了馬爾馬拉海上的王子群島。
4月11日,重炮部署完畢,在次日即展開了一場幾乎持續了六周的炮擊。烏爾班大炮威力驚人儘管一天只能發射7次。守軍嘗試用懸掛在城牆上的皮革和裝有羊毛的袋子緩衝炮彈的威力,不過效果差強人意。在一星期內,奧斯曼人的炮擊在萊卡斯河一帶的外城牆上幾乎摧毀了許多地段,護城河也差不多被填滿。修復城牆變得愈發困難。朱斯提尼亞尼因此率人在每天晚上修建柵欄,又用裝滿泥土的木桶作為雉堞。儘管柵欄主要是用木料建成的,十分脆弱,但是總聊勝於無。
奧斯曼土耳其的「烏爾班」大炮
4月12日,奧斯曼艦隊得到了援軍,就再次進犯金角灣的鐵鏈防線,卻又被擊敗,基督教艦隊甚至打開鐵鏈進行了反擊,奧斯曼艦隊只好撤退。這次戰敗令蘇丹大丟臉面,不過他也意識到基督教艦隊制勝的法寶是重型船隻。於是下令改良火炮的彈道,改良好的大炮果然擊沉了一艘基督教帆船,使基督教船隻只好退入金角灣後。
4月18日,太陽才升起兩個小時,蘇丹下令奪取中城牆,土耳其軍隊在狹窄地段發動總攻,兵力優勢被削弱了,而基督徒士兵鎧甲精良,因而悍不畏死,終於在四小時後擊退了土耳其人。威尼斯人巴爾巴羅在日記中記載,約有200名土耳其士兵陣亡,而基督徒無一陣亡。
雖然第一次挫敗了土耳其人奪取城牆的行動。是守軍士氣高昂。但是這座城市的命運在不久後,將繼續一波三折。
與此同時,教宗也在為拜佔庭的命運擔心。三艘熱那亞船隻奉教宗之命,滿載著士兵與糧食,駛往君士坦丁堡。在4月的前兩個星期,因為君士坦丁堡一帶一直刮著北風,它們只好停在希俄斯島。直到4月15日。風向改為自南向北,它們就馬上趁機趕向君士坦丁堡,在達達尼爾海峽入口,它們意外地遇見了一艘拜佔庭運輸艦,這艘運輸艦滿載著穀物,因為它在早先被拜佔庭皇帝派去西西里買糧食,現在才歸來。於是它加入了熱那亞艦隊。因為土耳其海軍全部部署於君士坦丁堡,沒有在達達尼爾海峽設防封鎖,這支小艦隊如入無人之境,直到君士坦丁堡的守軍發現了它們,土耳其人才察覺到了這些闖入者。蘇丹立即前往雙柱港,親自對海軍指揮官巴爾託古魯下了死命令,要求巴爾託古魯要麼俘獲這四艘基督徒的船隻,要麼擊沉它們,要麼就去死。
巴爾託古魯立即率領艦隊追上了這支基督教艦隊,在後者拒絕投降後,他的艦隊嘗試包圍它們。但是風向對奧斯曼艦隊不利,而且基督徒船隻更加高大,以至於在近一個鐘頭的時間內,奧斯曼艦隊都有心無力。然而,這時風停了,四艘基督教船隻都是帆船,沒有了風,就難以逃命,雪上加霜的是,一支海流自北倒流,將基督教艦隊推往雙柱港。面對天賜良機,巴爾託古魯立即指揮艦隊包圍了這四艘船,在遠距離發起的攻擊失敗了後,立即接舷肉搏。甚至以旗艦的船頭撞擊四艘船隻中最大,也最缺乏武裝的拜佔庭運輸艦。但是他低估了對手。熱那亞士兵身穿重甲,手握戰斧,不僅長於戰鬥,而且面對火攻也能及時滅火。拜佔庭運輸艦雖然不是戰艦,但是裝備有外國人所謂的「希臘火」,這是一種配方被拜佔庭人保密的可燃液體,可在水上燃燒,乃至遇水自燃,堪稱海戰利器。奧斯曼人猛攻拜佔庭運輸船時,三艘熱那亞船隻來到這艘拜佔庭船隻附近,與它列為一排,以為增援。奧斯曼人又一次面對基督教重型船隻構成的的金城湯池。這時,觀戰的蘇丹心急如焚,騎馬越入淺灘,直到衣服被海水浸溼,才回過神來。
日薄西山,基督教船隻逐漸處於下風。忽然間又颳起了北風,這正是駛入金角灣所需要的風。於是這四艘帆船乘風破浪,殺出重圍。巴爾託古魯決定撤退,儘管他將面對蘇丹的怒火。拜佔庭人打開了海上的鐵鏈,3艘威尼斯戰艦衝出金角灣,奧斯曼人誤以為敵軍傾巢而出,於是不再追擊那四艘船隻組成的艦隊了,而是結陣防禦。沒想到那四艘船在金角灣內的友軍接應下,駛入了金角灣。
守軍的士氣又一次上漲。甚至有人誇大其詞,說他們殺死了10000到12000個侵略者,而己方除開之後幾天負傷不治的,無一傷亡。而在奧斯曼人那裡,則士氣大跌。戰鬥次日,穆罕默德下令將巴爾託古魯斬首示眾,但是因為下屬求情,保住了性命。不過蘇丹還是剝奪了他的官職,並沒收其財產,轉贈給新軍士兵。最後,還得被杖打一番。巴爾託魯格此時已經因為在戰鬥中被己方投石誤傷,而眼部重傷,他將在貧困中卑微地死去。據說他是一個改信回教的保加利亞基督徒,這麼看來,他可能選錯了陣營。
蘇丹的日子也不好過,奧斯曼軍隊士氣大跌。在蘇丹懲治巴爾託古魯之前,軍中的主要宗教領袖阿克.施姆瑟丁就寫信批評蘇丹決策失誤,顏面掃地。並說如果不嚴懲作戰不利的將領,將失去軍心。信中還提及,已經有士兵質疑阿克.施姆瑟丁的權威,聲稱他的祈禱都沒有用,預言也不靈驗。
正因如此,蘇丹才對巴爾託魯格重重責罰。大約在這時,蘇丹收到了拜佔庭皇帝君士坦丁的求和。內容可能是由拜佔庭支付一筆貢金給奧斯曼,換取奧斯曼退兵,也給蘇丹一個臺階下。求和的請求可能是經素來與希臘人親善的大維齊哈裡爾傳達的。蘇丹於是召集近臣商榷是否接受求和一事。大臣們分為主和派大維齊哈裡爾和主戰派。
大維齊哈裡爾是純血統的土耳其人,出身傳統權貴門第。他擔心萬一戰敗,蘇丹將遭兵變而死。據歷史學者羅傑.克勞利所言,在4月20日晚上,「近衛軍已處於公開叛亂的邊緣」,因此蘇丹不能再冒險了。可是,政敵卻因此指控他收受了希臘人的賄賂。
主戰派則由改宗回教的原異教徒組成。他們是野心勃勃的暴發戶,希望能夠跟隨蘇丹開疆拓土,以此謀得更大的富貴。
最後,主戰派以壓倒性的數量優勢在會議中獲得了勝利,而這也正和蘇丹心意。於是求和被駁回了。然而,可能他這時還並不知道如何排除萬難,狄奧多西城牆依然矗立,海上的鐵鏈依然橫亙在金角灣上。
此時或許是守軍士氣最盛之時,但是他們很快將會遭遇晴空霹靂。此時也或許是蘇丹心情跌入谷底之時,但是他並沒有停止運籌帷幄。很可能是在蘇丹的義大利顧問的提醒下,蘇丹得知威尼斯人曾在1438年的倫巴第,使用帶有滑輪的平臺使艦隊登上了陸地,由坡河運輸到了加爾達湖。所以蘇丹打算將船隻通過博斯普魯斯搬入金角灣。雖然途中需要翻越海拔約61米的小山,但是奧斯曼並不缺少運力,何況在圍攻剛開始時,奧斯曼人已經建設了一條道路,可以用來運輸船隻,直到金角灣邊上的泉源河谷。
奧斯曼人早已儲備了大量物資,現在派上了用場。木材用於建造簡易軌道和承載船隻的帶輪託架,成桶油脂用來潤滑滾軸,金屬滑輪用來將船隻拖上陸地。此外,還有大量的勞工和成隊的公牛。還有些大炮被運到了泉源河谷。自4月21日起,奧斯曼人加班加點完成任務。同時從佩拉居留區後方炮擊君士坦丁堡,不僅能吸引守軍的注意,免得他們注意到有船隻在陸地「行駛」,還能以大炮噴出的濃煙掩護工程。奧斯曼炮兵甚至故意「誤炸」了佩拉的城牆,使佩拉居民紛紛出逃,免得他們看見了奧斯曼人的工程而去君士坦丁堡通風報信。
4月22日禮拜天,曙光初現。船隻終於上岸。按常理,運輸空船最為輕鬆。但是奧斯曼的槳手和軍官卻卻在船上各就各位,槳手在軍官的指揮下整齊地划動長槳,就連風帆也被人升起。更有小規模的樂隊登船演奏。運輸船隻的一路上旌旗獵獵,鼓樂喧天。約70艘戰艦在一艘小船的帶領下滑向金角灣。
當拜佔庭人看見這些會「走路」的船時,大驚失色。君士坦丁皇帝立刻急召軍官開會。會議中,有人提議將熱那亞拉攏過來,成為同盟。利用其艦隊可輕鬆擊敗土耳其海軍。但是熱那亞人恐怕不會同意。又有人提議進攻泉源河谷,這對於兵力不足的守軍自然也不現實。最後,一位船長自告奮勇,以火攻船夜襲敵艦。這個方案被通過了。但是因為威尼斯人與熱那亞人的內訌,計劃延遲實施。一名為蘇丹效力的熱那亞人將守軍的計劃告知了蘇丹。於是火攻船隊功敗垂成。
這一天,暴行發生了,蘇丹將俘獲的40名基督徒水手公開處死,拜佔庭人則將260土耳其囚犯在城牆上斬首。
蘇丹大獲全勝後,又建立了一道以空酒桶、厚木板等材料建造的浮橋,連接起了佩拉區和君士坦丁堡朝向陸地的那一側防線一帶。
對守軍而言,奧斯曼艦隊進入金角灣的後果是災難性的,因為敵人現在可以隨時進攻海牆,為了保衛漫長的海牆,必然要稀釋兵力。幾乎可以說,拜佔庭人的悲劇從此時就註定了。
拜佔庭人愈發絕望了。這不僅是因為他們仍在日復一日地忍受著奧斯曼人發起的炮擊,騷擾,還得時刻小心針對海牆的攻擊,也因為城內的糧食逐漸告罄。在困境面前,守軍想到了威尼斯人曾經答應提供一支艦隊作為增援,於是皇帝召開會議,決定派出一艘快船,船員都打扮成土耳其人,越過土耳其的封鎖線,南下尋找增援君士坦丁堡的那支艦隊。在此期間,皇帝的壓力與日俱增,不僅要調解威尼斯人與熱那亞人之間的內訌,又得面對向蘇丹求和的失敗(因為蘇丹要求他放棄君士坦丁堡)。有人建議皇帝離開君士坦丁堡,尋找盟友,以圖謀東山再起。但是皇帝平靜而篤定地表示自己必須和首都君士坦丁堡同生共死。
自5月7日起,奧斯曼軍隊重新開始猛攻。作為軟肋的布雷契耐區和中城牆被奧斯曼人的大炮不分白天黑夜地持續轟炸。在面向陸地的城牆外,奧斯曼人又派出坑道兵挖掘地道,突破城牆,卻被拜佔庭人挫敗了。到了5月18日,奧斯曼人又搬出了巨型木質攻城塔,用來掩護工兵填滿壕溝,一旦時機合適,還可以將士兵運上城牆。不料,守軍在夜間偷偷出城,在壕溝邊的土中埋進炸藥桶,引爆後,攻城塔被摧毀。其它的攻城塔也敗下陣來。
暫時打敗入侵者後,守軍雖然疲憊不堪,但是士氣並不渙散。可是,很快,命運又捉弄了他們。5月23日,一艘船隻衝破奧斯曼人的封鎖,駛入了金角灣,守軍以為它是威尼斯援軍的先頭部隊,接應了它,誰知它其實是20天前派出的那艘快船,因為找不到增援艦隊而返回。船員表示,當船長拿不定主要是否返回時,就和水手開會。除開要求逃命的一名船員,其他人都認為把消息通報皇帝是自己的義務,哪怕為此喪命,也在所不惜。皇帝不禁淚光漣漣,向船員一一致謝。
五月即將過去,城內據說發生了不少預示著城市將要淪陷神跡,比如月全食。甚至,在人們手捧聖母像在街頭遊行之時,都出現了兇兆。人們認為耶穌與聖母已經在神跡的掩護下離開城市。
此時的君士坦丁堡已然如同棄嬰。大臣們再次勸說皇帝放棄這座城市,不料皇帝竟然暈厥,在他甦醒後,依然表示不會拋棄人民和首都。
奧斯曼軍隊即將發動總攻,其中的基督徒將這一情報寫在紙上,綁在箭頭射入君士坦丁堡的城牆。果然,人們很快就看見奧斯曼人在為決戰而鼓舞士氣。5月27日夜晚,城內的人聽見信奉回教的奧斯曼人高呼他們所珍視的清真言:「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守軍立即調兵遣將,準備迎戰,但希臘人和熱那亞人間卻因此又產生了不快。諷刺的是,到了5月28日,敵人即將發動總攻的這一噩耗卻最終令城內互相憎惡的各個勢力空前團結。雖然天主教會派來的萊昂納德主教還是不公正地攻擊希臘人。但是城內的居民與士兵卻冰釋前嫌。東正教徒與天主教徒一起走上街頭,扛起聖物遊行,皇帝也在這祈福的隊伍中,並在遊行結束時發表了感人的演說。甚至,他向在場的各位請求原諒,因為他可能虧欠過這些人。
天逐漸變暗,人們決定徹底拋開宗教上的嫌隙。他們記得,因為圍繞著教會共融的鬥爭,東正教徒認為聖索菲亞大教堂受到天主教徒與支持共融者的玷汙,於是他們中的虔誠信徒,不願踏入這所教堂做彌撒。可現在,東正教徒們無論是否支持教會共融,都共同主持彌撒,天主教的紅衣主教與東正教主教也「共沐主恩」。終於,君士坦丁堡的教會短暫而徹底地共融了。
皇帝在大教堂完成祈禱後,在宮中叫齊了家人,請他們原諒自己的過失。然後帶著秘書前往面向陸地的城牆,俯瞰了敵軍營地,隨機讓秘書離開。此時此刻,他們又會否知道,此次分離竟成永別?
5月28日,奧斯曼人的總攻開始了。在面向陸地的城牆外,土耳其軍隊派遣被稱為「巴希巴祖克」的非正規軍全線進攻,苦戰2小時後,非正規軍被召回,因為他們已經削弱了守軍。隨後主力登場,更有蘇丹的親兵,即土耳其新軍充當先鋒。戰鬥進入了膠著狀態,雙方展開了近身肉搏,一時難分勝負,土耳其新軍甚至無法越過簡陋的柵欄。在千鈞一髮的時刻,苦苦支撐的熱那亞士兵忽然間一潰千裡。哪怕他們昨夜還願為信奉東正教的希臘教胞獻身捨命。
據說,最初使熱那亞人開始膽寒怯戰的原因是一個細小的疏忽。在布雷契耐區的城牆與狄奧多西城牆的連接處,也是轉角處,有一個比較隱蔽的偏門,也就是科克波塔門。它不僅小,而且早已不再開放,無聞地關閉了許多年頭。可能只有老一輩還記得有這個城門。在戰爭中,這道門被被打開,守軍可以從這道門出擊。而之時,一些返回城內的士兵卻忘記了關門。奧斯曼軍隊趁機衝入門內,守軍立刻反擊,奪回城門,但是仍然有約50名敵軍衝進了城內。這些敵軍攻上城牆,殺死了守軍,甚至有守軍跳牆自殺,儘管基督教認為自殺是天大的罪過。雖然這些敵軍很快就被包圍,但是他們已然打擊了守軍的士氣。
其實這個故事只是諸如此類的傳說中的一個,上述故事來自歷史學家斯蒂文.朗西曼。而歷史學者羅傑.克勞利在筆下也提及了這個講述士兵忘記關閉城門,從而被敵人突破的故事,他的說法與斯蒂文.朗西曼的存在細微差別。按羅傑.克勞利的說法,士兵忘關了的門是競技場門,除非」競技場門「和」科克波塔門「是同一座城門的兩個名字,或是這兩個名字意思一樣。否則斯蒂文.朗西曼和羅傑.克勞利二人的記載就是互相牴觸的。而「競技場門」和「科克波塔門」看起來既不是同一座城門的兩個名字,也不像意思相同的兩個詞彙。此外,羅傑.克勞利聲稱忘記關門的士兵是一名義大利士兵,衝入門內的奧斯曼士兵正好是50個。又說他們在被包圍前,他們已經從一些塔樓上扯下了拜佔庭的皇旗與威尼斯的聖馬可旗幟,並升起了奧斯曼的旗幟。
兩位歷史研究者都認為自己所說的是史實,到底誰對誰錯,目前可能難以判斷。畢竟,就連是否存在所謂的「科克波塔門」與這段戲劇性的故事(包括它的所有版本),在學界都存在爭議。
不過這兩位學者倒是都認為就使熱那亞人作鳥獸散而言,朱斯提尼亞尼遭遇的意外才是主因。
朱斯提尼亞尼負傷了,這就是前文所說的意外。關於他是怎樣負傷的,傷到了哪裡,各種記載互相矛盾,由此也可以看出當時戰場上的混亂。這位負傷的將領切切地請求屬下帶他撤離戰場,進行療傷。他的士兵就向報告,求取通往內城牆的一座小門的鑰匙,儘管皇帝懇求朱斯提尼亞尼等到目前的危險過去,再離開前線,但是朱斯提尼亞尼及其軍官不願延遲離開的時間。朱斯提尼亞尼還許諾在傷口處理好後就返回這裡。於是皇帝勉為其難地交出了鑰匙。小門被打開了,朱斯提尼亞尼帶來的士兵看到統帥撤離,誤以為敗局已定,甚至有一些人陣腳大亂,口不擇言,高呼敵軍已經攻入城牆。小門還來不及關上,熱那亞人已經湧過小門,拋下皇帝及其麾下的希臘人,任其自生自滅。戰鬥還在繼續。小門又被關上了。
拜熱那亞逃兵所賜,奧斯曼蘇丹抓住了這個天賜良機,派遣土耳其新軍一舉攻破了外牆。這時奧斯曼人發現科克波塔門上的塔樓上升起了己方旗幟,不禁歡呼起來,聲稱城市已被奪取。在皇帝還在勸說朱斯提尼亞尼時,聽說科克波塔門被攻破了,立即縱馬趕赴,在意識到無法奪回並關閉這個城門後,他帶人返回了已被攻破的中城牆,儘管這時身邊只剩三騎,但還是在無法攔下的己方潰兵中堅守不退。正好三騎之中有一位皇帝的堂兄弟,名為狄奧菲魯斯,此時高呼殉國的口號,衝入潮水般的人群中,隨即不知去向。皇帝見狀,扔掉了自己的皇家徽章,與剩下的二騎一起衝向狄奧菲魯斯的方向,從此,沒有人再見過這位皇帝.
很快,防線一一瓦解。凡奧斯曼人兵鋒所至,基督徒們不是投降,就是戰死。守軍已經不可能捲土重來,街頭巷尾都是高呼城市陷落了的喊聲。而奧斯曼軍隊根據己方的宗教傳統,開始了劫掠。
大勢已去,除開絕不離開家園的許多居民,和絕不臨陣脫逃的軍中勇士,人們紛紛設法逃生。金角灣成了最好的逃生出口,因為雖然海牆受到了奧斯曼人的進攻,但是侵略者的海軍們大多正忙著登陸奪取戰利品,無暇攻擊基督教船隻。人們紛紛登船逃命。基督教艦隊的艦隊司令阿維索。狄多麾下的水手用斧頭砍斷了保護他們如此之久的海上鐵鏈(關於砍斷鐵鏈的方式,斯蒂文.朗西曼與羅傑.克勞利的記載又不同),滿載著難民的艦隊在狄多的帶領下逃出生天。就連負傷的朱斯提尼亞尼也乘船出逃,成為漏網之魚,幸運地抵達了希俄斯島。然而這幸運是何等短暫,僅僅一天或兩天後,他便不治身亡,並因為引發了熱那亞士兵潰逃而給人留下了話柄。奧斯曼海軍統帥召集沒有參與劫掠的船隻俘虜了還在金角灣內的基督教船隻,發現其中多數都因為超載而無力逃生。
奧斯曼人抓了許多俘虜。一些俘虜的命運頗為離奇。例如,奧斯曼王子奧爾汗深知因為自己身為奧斯曼的皇位競爭者,蘇丹穆罕默德二世是不會放過他,及其家屬與士兵的。於是他先是堅持抵抗,又是化裝逃跑,卻被被俘的同伴舉報,慘遭斬首;敵視東正教的萊昂納德總主教幸運地被當作普通人俘獲,被熱那亞商人贖走;主教伊斯多爾與乞丐互換了衣服,結果乞丐被殺,他則在被俘後,被熱那亞商人認出並贖走。
儘管在這一天中,君士坦丁堡上演了一幕幕罄竹難書的罪行。但是對於這座城市而言,不幸中的萬幸是奧斯曼軍隊發動的到底是劫掠而非屠城。許多人可以在災難之後,繼續頑強地活著,哪怕一輩子活在陰影之下。而他們能活得怎樣,則取決於蘇丹。
蘇丹對平民表現出了相當的風度,在夜晚就下令停止劫掠。而按照宗教傳統,劫掠本應持續三天。當然,到了此時,城內能被搶奪的東西已經沒有多少了。甚至蘇丹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後,還派兵保護了聖使徒教堂。因為他決定將聖索菲亞大教堂改為清真寺,於是將聖使徒教堂保留下來,作為替代品(儘管在1586年,它也被後人改為了清真寺)。這時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職位空缺,為了更好地統治東正教徒們,蘇丹又經過一番波折,找到了反對教會共融的東正教學者喬吉奧斯(當時他已被賣為奴),要求東正教會將他選為新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並親自為其加冕。不止於此,蘇丹還將希臘臣民組成了一個以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為首的米勒特,米勒特製度是奧斯曼帝國根據臣民宗教信仰,將其劃為不同社會團體,並實行自治的制度。也就是說希臘臣民屬於東正教徒自治社會團體,雖然其領袖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效忠於蘇丹,但是仍保有一定的自治權。蘇丹甚至允許基督徒保留大量教堂,令多年後的奧斯曼回教法學家不能理解。
出版於1493年的Nuremberg Chronicle,描繪的是君士坦丁堡被穆斯林攻佔40年之後的情形
蘇丹對投降的拜佔庭貴族倒是反覆無常。例如,拜佔庭皇子託馬斯的次子安德魯改信回教後,蘇丹接受了他,後來他被稱為「穆罕默德帕夏」。這是足見奧斯曼人在那個時代稱得上寬容。但是盧卡斯 .諾塔拉斯的命運則令人倒吸一口涼氣。蘇丹曾允諾讓諾塔拉斯擔任君士坦丁堡的市長,後來卻在別人的勸說下對他起了疑心。於是要求他將自己英俊的兒子(年僅14歲)送到宮中做蘇丹的孌童。諾塔拉斯拒絕了,即便在他和兒子、女婿被逮捕後,也不動搖。蘇丹下令將諾塔拉斯等三人處死。諾塔拉斯則要求蘇丹先殺其他二人,,再殺自己,免得他們看見自己慘死而不敢受死。這位被人宣稱說過「蘇丹的頭巾勝於天主教的教冠」一語的精明圓滑之人,最終卻死在了蘇丹手下,不能不得說是一種諷刺,也反映出蘇丹對原拜佔庭貴族們,乃至整個原拜佔庭統治階層的忌憚。有趣的是,據說蘇丹後來後悔殺死諾塔拉斯,懲治了令他猜忌諾塔拉斯的人。這更顯出天威難測,投誠的拜佔庭顯貴們或將終身如履薄冰。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君士坦丁堡這座城市本身,雖然破敗潦倒的它不再是拜佔庭的明珠,卻成為了奧斯曼帝國新的首都。經過一次慘烈的戰爭,這座古老的城市浴火重生。蘇丹大興土木,遷來移民,使得凋敝的城市恢復了繁榮。在1481年蘇丹死前,城內人口增加了四倍,又過了不足100年,人口劇增到50萬以上。有一點值得注意,在重建後的君士坦丁堡中,有一個區叫「炮手烏爾班區」,這或許暗示了這位匈牙利工程師在戰爭中倖存,並定居於此,而非像一些傳言中所說的那樣,因為自己鑄造的巨炮炸膛而死。
西方國家將為它們的短視付出代價,奧斯曼帝國難填的欲壑不會被一座君士坦丁堡填滿,很快它的兵鋒將掃向歐洲的深處。這並不是說只要西方國家援助了君士坦丁堡,就能阻止拜佔庭和其它基督教國家的滅亡。而是說正因為它們對援助教胞的冷淡,奧斯曼帝國的戰爭機器才能更為容易地碾過巴爾幹半島,將基督教世界的東南部蠶食鯨吞。雖然這麼批評它們有失公允,因為在許多現代人看來,將民族與國家至於宗教信仰之上是理所應當的,毫無必要為異國教胞拋頭顱灑熱血。但是對於當時自詡為信仰守護者的各個天主教君主而言,實在是嚴重的失策。何況奧斯曼人中日中天之時,也確實扼住了威尼斯等基督教國家的咽喉。可惜的是,西方人並沒有很好的地記住教訓,他們反抗奧斯曼人的聯盟也往往貌合神離。直到近現代文明的曙光初現,基督徒們才從奧斯曼的口中奪取了一些被吞噬已久的基督教國家。1832年,希臘才在各個基督教國家的幫助下正式宣布獨立,重新建國。不過他們沒能奪回君士坦丁堡。
雖然君士坦丁堡已經不屬於希臘人,但是這座在1453年殊死抵抗的勇士之城,與那位懷著基督教悲憫觀,平靜地為國殉道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早已鐫刻在希臘人的民族記憶與這首名為《你必將如閃電般歸來》的歌曲之中了:
你將如閃電般歸來
全國將盡情開宴
大海、陸地與天空
在你的閃電下
我會穿著白色的依附
再次觸摸你
你的光與我的心
我有多愛你
萬王之王幫助我們的王
施展仁慈,施展仁慈,天堂的上帝
君士坦丁 德拉伽塞斯 巴列奧略
蒙上帝恩典 羅馬人的皇帝
聖羅曼努斯門下
騎著白腿的母馬
四個β,施展仁慈,施展仁慈,馬爾馬拉,
博斯普魯斯與黑色星期二
太陽顫抖,大地呻吟
君士坦丁堡淪陷,君士坦丁堡淪陷
眾城之女皇,金門
還有紅色蘋果樹下的紫衣貴族
城市是軍刀,城市是槍矛
這座城市是整個羅馬帝國的鑰匙
聖母無聲隕落,並未過多嚎哭
多少年以後這座城市又會屬於你
聖羅曼努斯城下
你離開去了另一個地方
而一位天使將帶你到這裡
在合適的時候
在聖索菲亞大教堂裡
未來禮拜時我們會重逢
希臘人在一起
君士坦丁 德拉伽塞斯 巴列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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