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是個貶義詞,是壞蛋的別名,誤傳了幾千年,孔子因「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背負上污衊女人的罪名,構成千古奇冤。歷史開一個小小的玩笑,迷惑、顛倒了世世代代多少文人墨客、專家教授?連某些大師也不能倖免。
小人者,孩子、學生、群眾也。需要大人照料的人。大人者,父母、師長、領導也。幫助小人成長的人。所謂小人,即還不能獨立生活,需要大人呵護、幫助的人。小人的做人中心和目標是自立自強。
所謂大人,即已長大成人,以撫養、教育小人為責任、義務的人。大人的做人中心和目標是奉獻愛人。大人、小人是客觀存在的真實反映,非常自然,哪裡有好壞之別?沒有褒義、貶義之分。孔子是研究做人學問的頂級專家,因其學問透徹、到家,才被後世尊為聖人,孔子不可能連這麼一點常識都不懂。
眾所周知,在中國所謂的「士」,人格高尚,受人敬仰;實力雄厚,所辦必成;救危解困,樂善好施。「士」由「十」和「一」組成。「十」為十全十美,成功圓滿。「一」為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士」,即一心一意追求成功圓滿的人。
然而當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時,孔子毫不猶豫,回答得清清楚楚:「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
孔子把「言必信,行必果」的小人,歸類到世人敬仰的「士」的行列(儘管是第三等),足以證明孔子心目中小人的性質和形象,足以證明孔子的清白、無辜,足以證明孔子是當之無愧的聖人。原文如下: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鬥筲之人,何足算也?」【子路篇第十三】
子貢問:「怎樣做一個士」?孔子回答說:「自己修行上進,以落後為羞恥。出使於四方,能夠完成君王拜託的使命,這樣的人可以稱謂士」。子貢又問:「差一點的士呢」?孔子回答說:「家鄉父老稱讚他孝順老人,鄉親們稱讚他友愛兄弟」。
子貢再問:「第三等的士呢」?孔子回答說:「說到必然做到。做到必然出效益,實力強硬,很有辦法的真小人」。子貢還問:「現在執政當權的人怎麼樣」?孔子說:「唉!這些戴著君子頭銜、混吃混喝的無賴,又何必談論他們呢」?(《論語妙義》周埕安)
我們暫且假設原句沒有「硜硜然」三個字,那麼「言必信,行必果,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將如何解釋?我相信,稍微有點中國文化常識的人,都會做正面解釋,小人絕對不是壞人,沒有半點貶義的意思。不但沒有貶義,而且是令人尊敬的「士」——儘管是第三等的士,畢竟也是士。
「言必信,行必果」,需要有兩個條件:一、人品上誠實,說話算數,不打妄語;二、具有實力,有能力,有辦法,兌現自己所作的承諾。這兩點對每一個人都是非常需要的美德,人人都應該努力追求,盡力做到。國家應該大力提倡,形成社會氛圍。「民無信不立」,「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這是之所以謂人的起碼條件。
退一步說,即使是一個騙子、超級大騙子,他可以欺騙任何人,但他不願意被別人欺騙,他仍然希望其他人誠實。所以,「言必信,行必果,小人哉」,無論誰都不可能把「小人」賦予貶義,而解釋成反面人物——壞蛋。
而要做到「言必信,行必果」,談何容易?首先需要長期的正面人格教育,才會誠實,才能做到「言必信」。二是需要長期的「學而時習之」,才能有智慧,有能力,才能做到「行必果」。
人格教育主要靠身教,靠父母、師長、領導的以身示範,日積月累,潛移默化,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不能一曝十寒,還要再加上中國傳統文化經典的薰陶,非常不容易。看看今天的父母、師長、領導,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小人得不到這種教育,很難做到誠實,很難「言必信」。
當今中國,為什麼被稱為「陌生人時代」?因為不但陌生人之間缺乏誠信,甚至連親屬、同事、朋友之間也缺乏誠信。從上到下,前後左右,最最缺失的就是「言必信」,最最需要的也是「言必信」。「言必信」難乎哉!
學習得智慧,實踐得能力。智慧需要實踐來檢驗;實踐需要智慧來指導。「行必果」的能力,不可能一夜之間成就,只有長期的「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一點一滴,逐漸積累才能具有。「事非經過不知難,絕知此事須躬行」。
所以,當一個小人能做到「言必信,行必果」時,一定表明他實力雄厚,一定表明他得到了良好的教育,一定表明他走過了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努力奮鬥的歷程。這樣的小人,非常難得,自然應該大大地肯定!自然應該大大地讚頌!所以,孔子把這樣的小人劃到「士」的行列,恰如其分,正當方位,適得其所。到底是聖人,不服不行。
那麼加上「硜硜然」三個字,小人就變成了貶義詞——壞蛋?「硜(硜)」字在《新華字典》有兩解:「1、【象】剛勁有力的擊石聲;2、【形】堅定的樣子。」然而在舉例說明時,字典竟賦予貶義,解釋成:「如:硜守(固執;保守);硜硜之節(淺見固執的節操);硜硜之態(淺見固執的樣子) 。硜硜 ,形容一個人見識淺薄又非常固執的樣子」。
「硜」由「石」和「巠」組成。「石」,堅硬、結實。「巠」,為主幹。因此,「剛勁有力」和「堅定」兩種解釋都對,都說得過去。順理成章,「硜硜」,應該是形容一個人實力強硬,昂首挺胸,不易屈服,很有辦法的樣子。然而字典裡卻變成「形容一個人見識淺薄又非常固執的樣子」。請問「見識淺薄」的人能「堅定」嗎?見識淺薄的人能「剛勁有力」嗎?顯然是出爾反爾,自相矛盾。
為什麼會這樣呢?只能說,因為小人是壞人,必須這樣解釋,否則不能自圓其說。我看過的《論語註解》的書不多,大體分三類:一、正統科班出身的儒家學院派,如來可泓的《論語直解》;二、非正統儒家人士,如何新的《孔子論人生》;三、力圖撥亂反正的有識之士,如南懷瑾的《論語別裁》。
他們的解釋儘管不同,但都以小人是貶義詞為前提,自然就與字典的解釋大同小異。顯然,不是加上「硜硜然」三個字,小人變成了壞蛋,而是因為小人是壞蛋,「硜硜然」才與原字義矛盾。這就叫先入為主,難怪朱熹把《大學》中的「親民」改為「新民」。
不唯上,不迷信;不唯書,不上當;獨立思考,實事求是,當仁不讓於師,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可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