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梁山西,遙望壽張邑」。梁山縣是與共和國同齡的新建縣,現轄區中、北部舊屬壽張縣,南部屬汶上縣,部分區域分屬東平、鄆城兩縣。古壽張縣歷史上處於黃泛區,「誰把彈丸留剛壽,黃流幾度壽張分」,建國後壽張縣解體,黃河以東屬梁山縣,梁山縣戴廟鄉後來又屬東平縣。壽張縣西部又以黃河分野,南屬鄆城縣,北屬臺前縣。今天的人們研究梁山縣古老歷史,繞不過壽張、汶上、鄆城、東平等縣。
昔年翻閱壽張舊志,對「子房三塚」印象深刻。嶽和聲詩序中說張良「徜徉虎崖蓮臺之間」,且有「署良仍姓邑為張」之句。去歲此時,今日梁山吧討論「良山」溯源,網友引當地民間故事說之,遂萌生進一步考證張良與梁山干係之念。盛夏季節,酷熱難當,讀書避署,漫成此文。
一、二峰之間
唐《元和郡縣誌》為我國地誌濫觴,明、清漸興修志之風,各地相繼編撰方志。壽張是個古老的縣邑,由於黃河水患,流民遷徙,史料記載甚少,歷史掌故多參照舊志。《壽張縣誌》現存康熙五十六年、光緒二十六年版本,還應有萬曆年間周三錫、康熙元年陳璜版本。《壽張縣誌》中輯錄明代東昌知府嶽和聲《讀〈壽張志〉有賦》,全文如下(句讀為作者所加):
志稱縣,故秦剛壽地。漢改壽良,不曉所由。而留侯三塚俱在,當以子房故也。再傳而代帝避諱,易良為張,居然可見。更可證者,良山故名梁山,以梁孝王駐獵易今名,乃知不獨以之署縣,且以之署山。其為子房受谷城老人書,佐赤帝子,提三尺削平天下,封留城。後徜徉於虎崖蓮臺之間,樂其山水之清嘉,以密邇黃石公,故處而築壙焉,以老可知也。不然,既以從赤松子遊矣,累累三塚何居,亦足發羽化之匪真,而改邑之有故矣。又焉知九世公藝非其雲礽之聚祖而居,從素書中得此百忍字,以世其家者哉?傳疑訂信,含毫有寄,輒有此什。
剛壽何緣署壽良,署良仍姓邑為張。
受書黃石恩知近,去國赤松興寄長。
樹繞九陵團脫蛻,蓮開萬朵著輕裝。
婦人女子封侯骨,道在龍蛇思可忘。
嶽和聲是浙江桐鄉人,字爾律,號石樑。萬曆二十年進士,授汝陽令,擢禮部主事,改任東昌知府,升福建提學副使兼攝海防,調永平兵備道,又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順天。嶽公一生興學校好筆翰,先後建中天書院、攝城書院,著有《天中語》、《香林語錄》、《攝城語錄》。在這篇洋洋灑灑的詩序中,嶽和聲「傳疑訂信,念毫有寄」,對張良和「良山」的關係進行了一番考證。嶽和聲說,壽張縣「漢改壽良,……當以子房故也」,把剛壽改壽良的緣故歸於因為張良,不但以張良的名字稱縣,而且也用於山的名稱。張良晚年「徜徉於虎崖蓮臺之間」,是喜歡這裡山水清佳,私下裡靠近他的恩師黃石公,因而以此為歸宿而築墓穴。嶽和聲議論說,如果不是這樣,張良已隨赤松子云遊去了,又怎麼會見到這裡三座墳丘呢?可見羽化升仙不是實情,而壽張縣更名卻有這個緣故。唐代九世同堂的壽張鄉賢張公藝,也許就是張良的後代,從黃石公所授奇書中得「百忍」秘訣傳為家風。
接下來的七言律詩中,嶽和聲進一步發揮想像空間,演繹張良在梁山的活動場景。剛壽為何改稱壽良縣呢,後來又改名壽張縣,都是源於張良呵。張良得黃石老人授書恩莫大焉,而功能名就後卻隨赤松子去國遠遊,可見他不戀棧官位,胸襟是很大的,境界是超高的。來到梁山這個山多林密的地方隱循,如同金蟬飛鳴解脫了束縛,水泊中的萬朵蓮花也仿佛為他披上了仙衣。別看張良一副少婦美女面相,卻有著封侯晉爵的命運。而留侯卻歸隱水泊梁山,從容辟穀修仙,忘卻紅塵煩惱。
嶽和聲這番考證,從張良晚年「徜徉虎崖蓮臺之間」說起,對壽張、壽良及良山之名由來,以及張良後人傳承家風,都有獨特見解,以國朝進士、都察院副使的學識和認知水平,這個觀點不無道理。但史實不是推理,必須佐之以史料。《壽張縣誌》說「壽張,春秋為良邑,戰國為剛壽,西漢為壽良,東漢改為壽張,其邑可謂舊矣!」良邑之名概因境內有良山,剛壽卻指剛邑(今山東寧陽)和壽邑(今梁山一帶,馬營鎮南尚有「壽邑」村)。百度百科說,「秦設張縣,治今東平霍家莊」。《水經注》云:「汶水西南流,逕壽張縣故城北,《春秋》之良縣也。縣有壽聚,漢曰壽良。」如此說來,以「張、良」為壽張地名漢前已有之,兩漢壽張、壽良之「壽」顯然來自壽邑壽丘、桃聚,春秋張縣、良邑之「張」之「良」,又源自哪裡?
嶽和聲說張良「封留城,後徜徉於虎崖蓮臺之間……」,張良歸隱梁山一帶,常在虎頭峰和蓮臺寺之間留連忘返。留城位於微山島西南,虎崖指虎頭峰,蓮臺即蓮臺寺,其地理坐標十分精確。虎頭峰與雪山峰皆列梁山四峰,二峰之間山青石秀,水翠花香,其間杏花村座落著盛唐蓮臺寺,是個風光幽美的所在。張良來時,此山或已呼作良山,斯峰或已稱虎頭峰,蓮臺寺卻是盛唐才興建(我在《蓮臺寺考》一文中已有詳述)。明代嶽和聲敘述中的地標,並不妨礙張良到此辟穀修行。只是,這放電映一樣的情景再現,九百餘年之後嶽大人何以知之?
二、漢傑遺丘
古代學子通過科舉選士晉身仕途,大多懷著濟世治國的宏願,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特別是地方官吏蒞任,教化百姓,聽訟斷獄,勸課農桑,興學賑災,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稱為「父母官」。施政之餘,恤民採風,溯古鑑今,存史資治,留下很多珍貴的第一手史料。
清康熙十三年,兗州府、東昌府九州縣歸屬東兗道,壽張縣彼時屬兗州府,在東兗道轄區之內。某日,東兗道臺武全文巡視此地,寫下《壽張懷古》歷數地靈人傑。從地理上講,壽張縣在神州大地不過是彈丸之地,中間被黃河幾度分開,境內有連綿險峻的梁山,登高可見落日餘暉寒煙點點。從人物上講,這裡有「漢初三傑」之一張良的墳墓,有孝母負米的子路故裡,有九世同堂的鄉賢張公藝百忍,有慷慨赴死的鐵槍將軍王彥章。詩曰:
誰把彈丸留剛壽,黃流幾度壽張分。
郊原漢傑遺丘在,堤上前賢負米聞。
索紙從容書忍字,挺槍慷慨憶將軍。
登高頻問梁山險,極目寒煙獵日曛。
道光年間壽張縣令彭鬥山,遷任蘭山之際,深情寫下《壽良紀事述懷兼以留別》二首,同樣歷數了張公藝、子路堤、掛劍臺、王彥章等當地鄉賢人物,其中有「墓拜留侯讀斷碑」之句。「漢傑遺丘」、「留侯墓碑」即是指壽張古八景之一的「子房三塚」。關於「壽張八景」,光緒《壽張縣誌》繪有精美木刻插圖,歷任縣令及鄉賢題詠頗多,其中詠「子房三塚」:
(一)宛平 滕永楨
首推漢傑古今知,借箸前籌迥出奇。
博浪沙中豪氣湧,鴻門坂上大名馳。
功高縻戀非明哲,業立潛蹤正適宜。
漫說赤松攜去隱,尚存三塚動人疑。
(二)邑人 郭錫光
風生虎嘯幾多年,塚列三堆尚巋然。
漢祚方興開世界,楚氛已息掃雲煙。
從龍沛上逐秦鹿,化鶴留中泣杜鵑。
欲覓赤松何處所,孤懸皓月照墳前。
(三)新安 吳之愷
辟穀當年說已空,椎秦俠氣在其中。
左函秘術迎黃石,右象方壺仿赤松。
(四)邑人 高繼齡
草樹依依晴帶雨,三塚迷離亙千古。
漢家天下四百年,不及留侯一抔土。
(五)曲沃 李仰
漢王都關中,龍蟠兼虎踞。子房攄籌策,笑談借前箸。
忽焉王業成,飄然赤松去。壘壘三塚傍,斜月光朝曙。
康熙《壽張縣誌》「子房三塚」註:「塚在邑南,相距六十裡,壘壘列峙古碑殘石,志猶宛然。即耕童牧豎不敢狎睨其側,信留侯之神有在乎?」光緒《壽張縣誌·古蹟》記載:「漢張子房墓,在縣南六十裡,敬賢寺北,三塚列峙。明正德六年,參政史公立石題曰『漢張子房墓』。按《史記》注,漢張良墓地徐州沛縣東六十五裡,與留城相近也。」 編撰者未遽爾輕率認定這裡就是留侯墓塋,特注出史書所載留城墓地,姑以兩說並存之。
和許多先賢相似,全國張良墓有10多處,以陝西紫柏山、張家界青巖山、歷城銅壁山、谷城黃石和蘭考等地張良墓影響最廣,這些墓址或來自神話傳說,或參見野史稗記,或附會修仙之地,僅供傳疑而難以訂信。倒是山東微山島上的張良墓似有所蹤,也符合華夏民族「葉落歸根」的傳統習俗。唐李泰《括地誌》說,「漢張良墓在徐州沛縣北六十五裡,與留城相近也」,「故留城在徐州沛縣東南五十五裡,今城內有張良廟也。」此墓前有清乾隆二年所立石碑「漢留侯張良墓」,墓東側原有張良祠,毀於十年動亂。
與各地捕風捉影的疑塚不同,古壽張張良墓則記載甚詳。《壽張縣誌》收錄康熙二年當地官員章安陳《漢張留侯墓置看守人戶記》:「壽張縣南六十裡敬聖寺北,有三塚相峙,世傳為漢留侯張子房墓。明正德六年,××史公立石表之。餘以清查保甲至其地,……置看守戶人二名張士海、張名揚。諭令春秋祭掃,四時護守,毋使牛羊犬馬作踐其所。」吳鴻章《漢留侯碑記》記載:「光緒十四年春,餘宰壽張縣。甫下車,聞邑南五十裡有漢留侯墓,因命駕焉。察其地,去陳不遠。侯,陳州人,葬此無疑,思有以志之。」並附詩曰:
偉哉漢留侯,出沒猶神龍。破產散千金,辭祿謝萬鍾。
名業雖爛然,無加淡泊胸。賢者已雲逝,空留馬鬣封。
我來拜墓前,咫尺難相逢。平沙白草寒,想像當年容。
星換鬥移,世事滄桑,古壽張縣疆域今已分屬不同行政轄區。據了解,鄆城縣侯集鎮有子房墓村,東北距梁山縣壽張集村(壽張縣治故址)約五十餘裡,從清《壽張縣誌》標註的疆域「四境四隅」,此處即舊志所載「子房三塚」址,墓南三華裡原有一座賢聖宇,應有古敬聖寺。有關資料介紹,該張良墓立碑三通,應為明正德六年「漢張子房墓」、康熙二年《漢張留侯墓置看守人戶記》和光緒十四年《漢留侯碑記》,具體狀況不得而知。鄆城縣侯集又名侯咽集,據傳因處於黃流與水泊之間的咽喉要衝而得名,明清之季屬壽張縣治下。因缺乏相關史料,「子房三塚」已難以考證興修何時,「三塚」存在也許說明張良歸隱之後,曾長期在梁山地區活動!
三、辟穀壽邑
舊志載,壽張春秋設良邑,戰國屬壽邑,西漢為壽良……。設若張歸隱之日,梁山已設壽良甚至壽張縣,留侯也許因語涉吉祥而來?我傾向此時為壽邑。少時讀書,得見《無雙譜》「博浪椎」殘頁,少年公子與持椎力士並繪一幀,形象對比強烈。原以為文韜武略的謀士必高大魁偉,孰料竟如婦人好女般娟秀。然,蘇軾說,「此其所以為子房歟!」
「漢初三傑」之一張良流傳最廣的是藉箸代籌的故事:公元前204年,楚王項羽將漢王劉邦圍困在滎陽,謀士酈食其給劉邦出主意,建議分封六國的後代。劉邦正在吃飯的時候,張良來謁見他。劉邦便問張良這主意如何?張良借過劉邦的筷子,歷數八個方面的後患與危害。劉邦幡然醒悟,暗罵「豎儒,幾壞我大事」,遂用張良計策,成就了兩漢四百年的統一大業。劉邦登基,在洛陽宮大宴群臣評價說:「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裡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明代劉伯溫晉見朱元璋,曾以此賦詩:
一對湘竹玉並肩,二妃曾灑淚痕斑。
漢家四百年天下,盡在留侯一借間。
張良是春秋戰國時代韓國(今河南寶豐)人,其祖父和父親曾在韓五世為相。韓為戰國七雄之一,秦滅韓,張良立志報仇,學禮淮陽,東見滄海君得大力士,博浪沙以鐵椎擊秦始皇……。韓國疆域主要包括今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張良遍求天下義士,想必足跡踏遍齊魯大地。擊秦不中,秦始皇大肆搜捕刺客,張良遂逃到下邳躲藏起來。後得黃石老人授《太公兵法》,並囑其功成後到濟北谷城山下相見。漢代濟北國穀城縣即今東平舊縣,相傳東平縣黃石懸崖即黃石老人處所。張良長期追隨劉邦徵戰,劉邦在定陶氾水之陽登基,張良作為主要謀臣隨侍左右,對菏澤、濟寧、泰安一帶地理應當十分熟悉,大野澤畔的水泊梁山自然也在視野之中。
漢高祖封賞群臣,讓張良自擇三萬戶作為封邑。張良只願接受與劉邦相會的留縣為封地,於是封張良為留侯。待大漢江山固若金湯,立蕭何為相,張良乃辭官歸隱,辟穀修道,從赤松子遊。各地相傳張良辟穀之所有20餘處,張良祠約100處,可見張良雲遊四海,足跡遍及神州大地。按:留縣故治在今江蘇沛縣東南微山湖內,梁山位於留縣與穀城縣之間,張良晚年歸隱,「徜徉虎崖蓮臺之間」,並非牽強附會無稽之談。這裡是遠近少有的靜雅去處,摩崖石壁上尚存前人題詠。遙見春風十裡,杏花爛漫多情,風光旖旎迷人,福地洞天,修行道場,張良到此辟穀修行,正所謂得其所哉!
歷代名士對於張良評價甚多,大抵與歷史上伊尹、姜望、範蠡、諸葛武侯等名相併論。漢丞相陳平評價張良:「智足決疑,量足包荒,才足折衝禦侮,德足輔世長民,皇帝從籌,百僚允若,炎漢萬民之鴻庥;辟穀仙遊,功成身退,乃平生心事之了了。元勳之首冠也!」明代歸有光說:「張子房當秦楚之際,以家世相韓,為韓報仇,擇可以委身者,遂從高帝。漢之天下已定矣,子房不受萬戶之封,願從赤松子遊。……夫誅秦滅項,子房之志已畢,移以事漢,何損於義而必去之?獨其為道恬澹,薄視人世之功名,而有飄然遠舉之志耳。」唐代朱敬則說:「神人無功,達人無跡。張子房元機孤映,清識獨流。踐若發機,應同急箭;優遊澹泊,神交太虛,非諸人所及也!」
1914年春暮,馮玉祥率部駐守漢中,途經秦嶺遇留侯祠,駐足遊覽,感慨有加,因述心志撰聯曰:
豪傑今安在,看青山不老,紫柏長芳,想那志士忠臣,千載猶存憑弔所;
神仙古來稀,設黃石重逢,赤松再遇,得此洞天福地,一生願作逍遙遊。
四、循良為良
書歸正傳,還是回到嶽和聲詩序解讀,良山、壽良之「良」,和漢留侯張良到底有無關係?如前文所述,「壽張,春秋為良邑……」,「秦設張縣(今東平霍家莊)」。那時的梁山是否叫良山,以及此後的易「良」為「梁」,一說為避光武帝叔劉良名諱,一說因梁孝王夏獵甍此更名。也有資料說源於留侯張良得名,東漢仍因思慕張良易「良」為「張」,改壽良縣為壽張縣。或避讓名諱,或紀念王侯,古人命名到底是「避讓」是「彰顯」?《水經注》也好,《壽張縣誌》也罷,歷史到底是後人寫的,或二說兼而存之!
康熙年間,壽張縣知縣曹玉珂蒞任之際,考察梁山地理寫下社稷「險易實關人心」的《過梁山記》,《壽良雜詠》中也有「富民應有術,深慕漢循良」之句。「循良」,可以理解為「沿襲、依循張良」,但字組解釋應為 「遵循良好品行的官吏」。那麼,這個奉公本分的官員指誰?東漢壽張侯樊宏、壽張令謝夷吾,還是隱居梁山的「漢初三傑」張良?
清《壽張縣誌》記載漢代壽張縣令二人,皆為東漢時期,一為樊宏,一為謝夷吾。樊宏,字靡卿,南陽湖陽人,漢光武帝之舅,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封壽張侯。樊宏為人謙恭,遵紀守法,常對兒子說:「富貴沒有窮盡的時候,蒼天喜歡謙遜而討厭自滿的人,前世的貴戚都是可資借鑑的先例呵!」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今浙江紹興),先為郡督郵,後舉孝廉升壽張令。永平十五年,蝗災大發,過壽張界「飛逝不集」,後又調到荊州、巨鹿等地為官,剛正恤民,當地百姓稱讚有加。從史志資料來看,「循良」當指謝夷吾,似以德行著稱天下,而實績卻匱乏不陳。及遷巨鹿太守,漢章帝親賜車馬劍帶,謝夷吾上任後省奢從約,事從清儉,郡吏稱善。以此來看,二人恭廉有加,皆非「富民有術」之人。
曹玉珂任知縣期間,親眼目睹了壽張百姓的疾苦,寫下《壽良雜詠》六首。他描寫壽張地理「邑左當梁苑,山存帝子丘「。描寫歲荒景象「三戶稱為邑……,城荒茅舍古,樹老訟庭寒。」其中第五首全詩:
到處多殘敝,其尤數壽張。數村無剩樹,孤舍即名莊。
以秸編門戶,何家足稻粱。富民應有術,深慕漢循良。
此詩大意:因為黃河決口和連年蝗災等原因,到處都是荒蕪破落的景象,其中又以壽張縣遭受的災害最重。這裡好幾個村莊剩不下一棵樹,有間茅舍的地方就是曾經的名村。百姓以秫秸編織門扉,哪家又有能夠裹腹的糧食呢?作為地方官應該有使百姓富裕的才能,真羨慕漢代歸隱此地的留侯張良,那樣輕鬆自在該是多麼愜意呵。最後兩句也可譯為:作為地方官應該有使百姓富裕的才能,真羨慕漢代地方名臣可以讓百姓衣食無憂。但在第五首中,這位「政尚廉平」、政績卓著且擁有良好口碑的官員又寫道:
地瘠民無訟,日高一放衙。桁楊依檻靜,鳥雀立階斜。
尚有徵符集,猶聞使者譁。賢侯知引肘,古道自堪嘉。
此詩大意:因為地瘠人稀,百姓少有訴訟,太陽很高的時候就退堂了。庭前的楊樹靜靜地傍依著欄杆,麻雀小鳥在臺階上發呆。還有一些傳送文書的業務,能聽見出使此地的人在說話。賢者如留侯張良知道何時應該收手而退,這古驛道的風景從來就是如此美好。當然,詩中「徵符」、「引肘」可能還有其他解釋,我在這裡斷章取義,也算聊備一格吧。
《水經注》云:「壽張縣故城北,《春秋》之良縣也」。《春秋》為魯國編年史,而魯國未設縣。百度說「秦設張縣」,因研古有限,缺乏相關書籍,未申有何出處。曹玉珂詩中文字,雖然只是蛛絲螞跡,卻也仿佛聽到說張良在梁山活動的另一個聲音,比空穴來風實在很多。梁山聚雅齋在當地徵集到一隻刻有「壽良裡」漢罐,可證西漢時已有「壽良」這個名字。民間相傳梁山之前的「良山」因留侯得名,以及東漢為思慕張良易「良」為「張」,改壽良縣設壽張縣,倒有些說道了。至於漢以前的「張縣」、「良邑」,也許是歷史的機緣巧合,也許是愚鈍如我的後世書生臆斷誤記?
關於張良軼事,坊間流傳甚多。這篇粗淺譾陋的文字,代表梁山人某種觀點,也許參雜著私愛故裡的成分吧。以三首古詩作結:
嬴政鯨吞六合秋,削平天下虜諸侯。
山東不是無公子,何事張良獨報仇。
——唐·胡曾
一擊車中膽氣豪,祖龍社稷已驚搖。
如何十二金人外,猶有民間鐵未銷?
——元·陳孚
孺子報韓志已奇,天涯更有莽男兒。
縱然不盡祖龍壽,也是從來第一椎。
——清·潘業
2016年7月28日
作者:劉勇
編輯:梁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