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王芊霓 實習生 馮仕亮
2020-06-16 11:37 來源:澎湃新聞
馬克斯·韋伯是偉大的社會學家、政治學家、法學家、歷史學家,他是西方社會學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對中國社會學的發展也有深刻的影響。100年前,韋伯因為感染了當時的西班牙大流感,於1920年6月14日逝世於德國慕尼黑。100年後,在新冠肺炎疫情席捲全球之際,6月14日,在浙江大學人文高等研究院組織下,十幾位身在中國或美國的社會學者在網絡相聚,他們或從事過韋伯著作的學術翻譯,或開展過韋伯的理論和經驗研究,在這場「雲上思韋伯」的網絡紀念論壇上,他們分別探討了韋伯的學術貢獻和影響。
我們整理了參與這次講座學者的部分觀點和內容,以饗讀者。
馬克斯·韋伯渠敬東:學者的行動生活才是靈感之源渠敬東(北京大學)提出,韋伯能給今天的學者的啟發是,面對我們的時代命運,我們既要有思考,也要有行動。韋伯曾提到,100年前德國大學面對的一個美國化的處境,那與德國大學歷史上的傳統氣氛是不一致的。整個學術體制的國家化也使得當時的學者越來越喪失了來自於學術內在的靈魂。正如韋伯所預言的,這在二戰以後,特別是近幾十年來,成為了整個全球學術的一個基本形態。韋伯當時提到,學者並不只是沉思生活,當他們公開演講和發表,就已經成為了政治生活的一部分。在韋伯看來,包括政治的行動生活是宗教倫理和現代生活最重要的面向。如果我們始終是用理性化的方式來經營學術,並不一定能獲得靈感,行動生活才是真正靈感的源泉。
馮仕政:韋伯的藥方是悲觀的馮仕政(中國人民大學)將韋伯的氣質概括為「三悲」——悲情、悲劇、悲憫。他認為韋伯的歷史觀具有強烈的悲劇色彩,覺得人類的歷史最終會走上一條歸路。此外,韋伯對人生對眾生也有一種悲憫的情懷。馮老師認為韋伯具有「三悲」氣質的原因是,他對人類歷史進程中的內在張力有很清醒的認識。馬克思和韋伯他們關於當時社會的診斷其實是高度一致的,但最後給出的藥方卻截然相反。馬克思開出的藥方是樂觀的,他相信我們人能夠實現人的全面解放,但韋伯開出的藥方就比較悲觀,他認為我們人最終會走向理性的牢籠,最後會被完全束縛而不能脫身。
酈菁:作為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韋伯酈菁(浙江大學)提到,作為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韋伯如果能夠活到二三十年代,將會面臨一個更加艱難的選擇。這是因為,德國的民族主義興起是相對比較晚的,而且德國民族主義的主要承擔者就是中產階級知識分子,換言之,他們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面臨著結構性的矛盾。而在那樣一種波蘭尼時刻(Polanyian Moment, 特殊的歷史片段),他們還要進行政治經濟制度的重新選擇。在這個過程當中,一方面知識分子面臨巨大的思想上的悖論和困境,另一方面知識分子也獲得了巨大的言說空間。酈菁希望觀眾能一起想像和思考,韋伯在這種情境下會給出什麼樣的政治方案?她也想提問,中國知識分子又是何種政治和文化的承擔者呢?
田耕談韋伯著作中的「政治」田耕(北京大學)提到的兩篇演講分別是,韋伯1895年就職弗萊堡大學的政治經濟學教授時發表的演講,和一篇名為《政治作為天職》的演講。田耕認為,韋伯在兩篇演講裡提到的「政治」指向了不同的概念。在阿弗萊堡演講裡,韋伯提出政治經濟學要服務的政治不是「某些人某些階級碰巧在某個時間點進行了統治的日常」,而是整個民族永久性權力政治的利益。在《以政治作為天職》的演講裡,韋伯說「政治」的概念很寬泛,他要講的「政治」不是在任何組織當中存在的這種權力的影響,而是對一個政治群體,對一個國家及其領袖施加的影響。田耕認為,韋伯在《以政治為天職》裡提到的直面現代政治的政治家,和在弗萊堡大學就職演講裡面談到的以政治教育為己任的政治共同體,也就是國家,他們的內在結構又是非常一致的。
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李猛談韋伯的支配社會學李猛(北京大學)通過分析韋伯最為人所知的作品《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兩個版本的差異(一個是1904-05年在《社會科學與社會政策》文庫中最早發表,一個是1919年韋伯修訂《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後將其放在了《宗教社會學論文集》第一卷中),探討了韋伯研究的轉向。在對比了兩個版本《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和韋伯後續作品後,李猛認為,韋伯在最初發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時候並不關注政治和社會的問題,更多是精神層面的分析。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的命題並不是他最終對政治的一個理解,他越來越強調——宗教改革實際上是強化了教會對生活的支配。新教文明作為「支配世界」的生活倫理,這個思路是貫穿《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到韋伯晚年研究的支配社會學的一個核心線索。李猛認為,韋伯對政治與社會的理解,並不是從早期的社會階級的討論出發的,而恰恰是從早期的對倫理理性化的分析角度入手的,重新建立了一個對政治、也即權力和支配的理解。
閻克文談韋伯的價值中立原則閻克文(浙江大學)認為《經濟與社會》的方法論意義超越了其他方面的意義。他從韋伯的價值立場談起:韋伯堅信康德提出的倫理學命題——人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工具,這是韋伯方法論的起點。閻克文說,韋伯在若干場合都強調過在經驗現實中不存在理想類型,學者的研究與經驗現實是保持距離的。從事學術研究的時候,如果是把價值判斷置於優先地位的時候,對事實的認知和完整理解可能就不復存在了。閻克文認為,價值多元的時代已經不可逆轉,如何保持價值中立的方法論原則,這個挑戰是今天的每個學者都要面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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