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莎士比亞筆記》節選
帕斯捷爾納克 著 陳東飈 譯
《羅蜜歐與朱麗葉》
假如節奏在《哈姆萊特》中具有如此的意義,我們可以料想它在《羅蜜歐與朱麗葉》裡就更見重要。和諧與節律如果不在一出有關原初的愛的戲裡,又該在哪兒擁有自由的戲劇呢?但莎士比亞給了它們一種意想不到的作用。他讓我們看到抒情性並非我們想像的那樣。他沒有創作詠嘆調,二重唱。他的直覺引導他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音樂在《羅蜜歐與朱麗葉》中扮演了一個反面角色。它站在敵對於情人的勢力,世俗的虛偽與日常生活的騙局的勢力一邊。
《羅蜜歐與朱麗葉》帕斯捷爾納克 譯本
М.: ОГИЗ, 1944.
在遇見朱麗葉之前,羅蜜歐一直對始終不曾在場的羅薩琳懷著假想的愛。他的浪漫姿態是他那個時代裡流行的風尚。它驅使他在夜裡出門獨自散步,卻在白天補上缺少的睡眠,關上窗子遮擋陽光。在這齣戲的第一場,在進行著這一切的時候,他不斷地以押韻詩造作地說話,以他那個時代矯飾的客廳風格來悅耳地訴說他誇大其辭的胡言亂語。但自從他在舞會上見到了朱麗葉,並在她面前默然驚嘆的那一刻起,他和諧動聽的表達方式就無影無蹤了。
與其他情感相比,愛是一種披著溫柔外衣的基本的宇宙力量。
就它本身來說,它純粹而不可限定,一如意識與死亡,一如氧氣或鈾。它不是一種心靈的狀態,它是宇宙的根本。如此地基本與原始,它與藝術的創造不相上下。它的品格並不稍遜,它的表達也無需藝術來打磨。藝術家所能夢想的,最多不過是偶爾聽見它的聲音,抓住它永遠新奇,永遠是前所未有的語言。愛無需悅耳的樂調。是真理,而不是聲音,居住在它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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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莎士比亞的所有戲劇一樣,《羅蜜歐與朱麗葉》大部分以無韻詩寫下,而男女主人公也都以無韻詩互相交談。但節奏從不刻板,也從不顯而易見。這時沒有慷慨陳詞。形式從不以無限審慎的內容為代價而自作主張。這是最好的詩歌,像所有此類的詩歌一樣,它擁有散文的清新與樸素。
羅蜜歐與朱麗葉總是低聲說話,他們的交談是充滿戒備,幹擾重重,和秘密的。它所擁有的正是在夜間無意聽見的崇高情感與致命危險的聲音。
Romeo and Juliet
Hodder & Stoughton, 1912.
僅有的那些嘈雜而確實具有韻律的場景是在擁擠的房間與街巷裡。在外面的街上,在蒙太古與卡普萊特兩家流血的街上,夙冤難解的部族的匕首鏗鏘之聲不絕。廚師們在廚房裡烹調無窮無盡的午餐時爭吵著,刀子丁當作響。而應和著這殘殺與烹調的聒噪,像應和著一個嘈雜的樂隊的銅管樂節拍一樣,情感的寂靜悲劇在發展,它大部分是以密謀者的無聲耳語說出的。
《羅蜜歐與朱麗葉》大部分是以無韻詩寫下的,而男女主人公也都以無韻詩互相交談。但節奏從不刻板,也從不顯而易見。這時沒有慷慨陳詞。形式從不以無限審慎的內容為代價而自作主張。這是最好的詩歌,像所有此類的詩歌一樣,它擁有散文的清新與樸素。
——帕斯捷爾納克|陳東飈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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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羅蜜歐與朱麗葉
By Charles Sorlier
After Marc Chag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