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求的性格,既不同於子路,也有別於子貢,他給人的突出印象是多才多藝。《論語》中,孔子多次提到這一點。但是,大概由於他曾為「富於周公」的季氏「聚斂」,遭到了孔子的嚴厲批評,他在孔門弟子中的地位遠遠不及子貢和子路。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載:「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歲。為季氏宰。」《孔子家語·弟子行》稱:「文不勝其質,恭老恤幼,不忘賓旅,好學博藝,省物而勤,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語之曰:『好學則智,恤孤則惠,恭則近禮,勤則有績。堯舜篤恭,以王天下。』其稱之也曰:『宜為國老』。」可見社會地位也並不低。
《論語》中涉及冉求的語錄有16章,最著名的是「聞斯行諸」「季氏富於周公」和「季氏將伐顓臾」三章。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先進》)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攻之可也。」(《先進》)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幹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季氏》)
通過這三章,我們可以知道兩個明顯的問題,一是冉求的性格比較謙退,缺少闖勁兒,二是冉求與孔子的政治見解並不十分一致。
冉求與孔子的分歧大概因於人生價值觀的不同。孔子人生價值觀是「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憲問》),凡事以此為準則,追求完美,是利他主義者;冉求講究實際,做事以「益」為準則,是利己主義者。
孔子以為,「君子周急不繼富」(《雍也》)季氏已經富於周公,再「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取於民而益季氏,有失於「仁」;蓋冉求以為,財貨不嫌其多,多多益善,季氏雖然富於周公,為之當然。
關於伐顓臾的問題,分歧也在此。孔子以為,「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不當伐;「且在邦域之中矣」,不必伐;「是社稷之臣也」,不能伐,著眼在顓臾。而冉求則以為,「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著眼在季氏。
冉求的謙退,蓋因他不喜言辭,不善張揚,所謂「文不勝其質」,人以為如此,其實是成熟,穩重含蓄,含而不露。
《論語·先進》篇載,「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孔子啟發弟子言志,「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冉求則不輕易表態,直到孔子點名,「求,爾何如?」他才回答:「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其實也早已成竹在胸。
從答語可知,冉求也很自信,但不自負,言語比較謙遜。不過和子路比較,他沒有子路憨厚,和子貢相形,他不如子貢機警,有時言語不能自圓。所以孔子批評他說:「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子路》)
孔子批評冉求為季氏私家之謀,並非國家之政事。冉求沒有辯解,看來是說得不錯。但有時孔子說的也未必全都正確,冉求也不是事事強詞奪理。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汝畫。」(《雍也》)
夫子要「克己復禮」 「天下歸仁焉」(《顏淵》),曾參說:「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泰伯》)子路說:「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微子》)冉有「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的話,蓋也是實情,並非推諉,而是缺乏信心。「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孟子·盡心上》)「中道而廢」,豈不徒耗人生?
冉求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認準的事情,不會輕易動搖。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八佾》)
禮,諸侯祭祀封內山川。季氏為大夫,祭祀泰山,屬於僭禮。孔子對他說:「你不能阻止季氏這樣做嗎?」他斬釘截鐵回答「不能。」也許並非「不能」,而是「不想」。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 (《雍也》)
公西華出使齊國,然有未他的母親請求穀米。孔子讓給六鬥四升,冉求請求多加點兒,孔子讓增加到十六鬥,結果冉求給了八十鬥。
冉求是一個很能幹的人。孔子也不否認冉求的政治才幹,在所謂的「十哲」裡面,就把冉求列在「政事」,且排在子路之上;又曾把「冉求之藝」作為「成人」的條件之一,與「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並列。
《先進》篇載:「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可謂知之深矣。
孟武伯問:「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公冶長》)季康子問:「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雍也》)
正因為冉求的政治才幹,孔子對他也曾寄予很大希望。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子路》)
「庶」「富」「教」,可謂孔子的仁政綱要,他傳授給冉求,其用意也是非常明顯的。《史記·孔子世家》載: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
儘管冉求與孔子有較多分歧,但他對孔子還是十分尊重和敬仰的。《史記·孔子世家》載:「冉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於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學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質諸鬼神而無憾。求之至於此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則可矣。』」
冉有多才多藝,長於政事,沉穩謙退,勤勉務實,工於心計而不善言辭,是一個實幹家、現實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