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履,字安道,號畸叟,又號抱獨老人,約生於元至順三年(公元1332年),卒年不詳,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尚在,崑山(今屬江蘇)人,祖籍魏博(今河北境內),元末明初醫學家、畫家、詩人。學醫於朱丹溪,是其門人,盡得朱氏之學。《古今醫統》稱王安道「學究天人,文章冠世,極深醫源,直窮奧妙」。《四庫全書提要》稱其「實能貫徹源流,非漫為大言以誇世者」。充分說明王氏之學於醫學理論頗有造詣,其探討醫理強調對臨床實踐的指導作用,治學嚴謹,立論有據。著有《醫經溯洄集》、《百病鉤玄》、《醫韻統》等,現唯有《醫經溯洄集》行於世,是其代表著作。
王履認為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是不斷運動和變化的。但是這種運動變化,又有一定的規律,既不可運動太過,又不可運動不及,運動中對立的雙方要相互協調,才能維持事物的存在,在人體則維持生命活動的正常運行。以人體言,五臟之氣亦應正常而不過亢,才能發揮臟腑的正常功能。如果某髒氣過亢,則破壞人體臟腑功能的協調,反而為病。每一氣均有相應的他氣來制約它,只是在其未亢之時不表現出來,僅是隨之而已。只有當其過亢之時,才表現出制約之象。而醫生治病,不過是幫助患者使其自我調節系統達到正常,以保持人體正常的生化功能而已。王氏十分重視運用亢害承制之理來說明人體自身的防病抗病能力,重視機體的內在調節,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
本幅款識「畸叟」二字。據自題,知此圖是王履於洪武十六年(1383年)遊覽華山後,潛心構思半年多時間始畫成。全冊各開意境或險峻,或幽深,或蒼茫,或清曠,將華山萬秀千奇的佳景勝跡表現得淋漓盡致。作者在《華山圖序》中較系統地論述了其繪畫主張,其中「我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的「師法造化」的見解和「以形寫意」的觀點,對後世山水畫理論影響深遠。
華山北俯黃河,東扼潼關,山勢巍峨高聳,自古即列為五大名嶽之一,號稱西嶽。其雄奇宏麗的景色成為歷代詩人、畫家贊詠的題材。
此冊圖頁40幅,另有自作記、跋、詩敘、圖敘共66幅,合成一冊。故宮藏圖頁29幅,餘藏上海博物館。每幅一景,每景均有精妙的描繪。如《上方峰圖》,畫面地勢險扼,崗巒對峙,在陡削的峰壁上鐵鎖下垂,猶如銀練垂空,崖下行人昂首仰望,著意渲染出「青壁無路難寅緣」(韓愈詩)的險峻形勢。而《蒼龍嶺頂圖》則雲靄繚繞,峰巒隱現,一派蒼茫絪縕的氣象。全圖以水墨表現為主,略加赭石、花青等淡彩暈染。構圖多採用近景和中景,突出主體又注意空間進深。用筆挺拔峭勁,山石多以勁利的筆觸作小斧劈皴,表現華山堅實的石質,樹木則以瘦硬如屈銑鐵的簡潔筆道顯示挺秀之姿。畫法取自南宋馬遠、夏圭,又具自身風貌。此圖為王履晚年傑作,亦是其存世孤本。
王履在年已52歲之際,即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秋天,採藥到關陝一帶,途經華山,被華山雄奇俊美的氣勢打動,以一個行者的心情和畫家的眼觀,懷著領略大自然景色的願望,不畏艱險,登臨西嶽三峰絕頂,飽覽丘壑山川的奇麗風光,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點燃胸中藝術之氣而忘百草之味。
吾以為東西方繪畫的差異不只在於畫面的形式、材料和工具,而是面對自然客體時的心理活動及行為方式的差異性。同樣是「表現」,西方的現代主義和當代繪畫,注重強調的是一種直觀感覺、瞬間激情的釋放和視覺思維的宣洩,所有的喜、怒、哀、樂均依據客觀存在所反射的主觀意識流而點射;然而,中國傳統繪畫的表現性,強調注重的是心齋的過程,是一種對客體深刻反思後的抽象的意象之美,實在說來,這不是簡單的激情軌跡和再現,而是一種人格的心性、志向、意趣,所謂借物以言志是也。
王履在華山返回後,心潮澎湃,久未平靜,聯想自己半身歲月的行醫和人身體驗,達到了人心與自然的完滿融合沸點,生忘也,死忘也,名忘也,利忘也。經過半年多時間的慘澹經營,王履終於完成了《華山圖冊》這一嘔心瀝血之作。
《華山圖冊》圖頁四十幅,自作記八幀;詩一百一十一首,合畸叟自跋為十四幀;《遊華山圖記詩敘》一幀;《重為華山圖序》二幀;《畫楷敘》一幀,共計六十六幀,合成一冊。畫冊完成後,交其弟立道和侄子緖留存,後歸太倉武氏收藏,萬曆年間,王世貞曾為武氏題跋,到清錄入《十百齋書畫錄》。
縱觀歷史,任何藝術作品的產生,均有其時代的烙印。然而,時代的往往是潮流,所以大多數的畫家為五鬥米而選擇了順應潮流。王履所處時代的潮流風氣,正是元季以來,摹古因襲之風的大盛之期。元初畫家趙孟頫就大力倡導:「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直面時尚,王履對這種畫風有著切膚之痛,曰:「餘學畫三十餘年,不過紙絹者展轉相承,指為某家數,某家數,以剽其一二以襲」。為了擺脫摹古的主流時尚,尋求自己藝術創作上的自由,王履選擇了以行醫為生存依託,走近大自然,登臨華山的壯遊,這在當時畫界被認為是「老土」而被主流邊緣化。然而,就藝術個體而言,王履在創作上卻進入了一個「去故而就新」的自由之境。直面華山的「神化之貌」,他發出了肺腑之言,深感「筆墨之不足以盡其形,丹青之不足以盡其色,然是遊也,亦非紙絹相承之故我矣」。
大自然是最好的教科書,「凡登華山,見奇秀天出,非模擬者可模擬,於是屏去舊習,以意匠就天出則之」。忘形以盡意,人與自然對話,禪悟山川溝壑蓬勃的萬千生氣。《華山圖冊》以水墨為主,略有赭石、花青等淡彩渲染。筆力挺拔、深厚沉著,山石精奇處,筆勢峭拔方硬,墨色濃重,小斧劈筆觸皴出華山嶙峋質感;而畫樹幹枝葉,多以「瘦硬如屈鐵」的簡潔筆道;遠山以淡墨拖抹,間以水法烘染煙嵐,濃淡適宜,墨韻疏密有致,遠近分明,意味無窮。正如明代俞允文在題識中所云:「安道謂華山險拔秀異,非它嶽可比,若拘之常筆,既無華山一石,故其多出馬遠夏圭之外」,善哉!善哉!
《華山圖冊》王履以其親身窮險探幽的視覺記憶與心齋意象的重構,既是現實主義的,又是精神的意象主義和東方的超現實主義,可謂「奪其神韻」的以形寫神,神形兼備的聖品,每一幅均表現出特定的意境,串起來就是一部宏偉完整的華山聖景圖。
王履在自題《華山圖序》中用樸實而簡潔的語言闡述了自己的藝術觀點,總結出了「吾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的精闢而獨到的心語。
鳳鳴幽谷 碧水晴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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