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者|鄒於香 來源|造就(ID:xingshu100)
韓國的「N號房」事件引起輿論地震以後,國內版的「N號房」事件也被曝光和調查。這些色情網站中的受害者無一例外都包括了多名未成年人甚至兒童,她們被拍攝下大量色情、性暴力內容,放到網上進行付費傳播。
N號房事件再次挑戰了輿論的底線,也再度彰顯了對未成年人進行性教育的迫切性。杜絕此類行為不僅是受害者的責任,更需要整個社會意識的提升。
2013年到2018年,媒體公開曝光的性侵兒童案件一共是2096起,受害人超過3924人。2010年到2013年,全國檢察機關收到的猥褻兒童案件有7963起。2015年到2018年,全國法院審結的猥褻兒童案件就有11519起。
也就是說,檢察機關平均每天就收到六起猥褻兒童的案件,法院平均每天審結超過七起猥褻兒童的案件。
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數據,你還會覺得,兒童性侵離你很遠嗎?
鄒於香
女童保護基金教研部主任
大家好,我叫鄒於香,來自女童保護基金,今天跟大家分享的話題是兒童性侵。
鄒於香在Remix大會現場
說到兒童性侵,大多數人都覺得這種事情好像只存在於新聞裡、電視電影裡,自己的身邊好像沒有聽說過。
近幾年媒體曝光了許多案件,這裡分享最近(2019年11月)的兩起案件。第一件,是一個父親的血淚控訴:在湖南衡陽祁東縣,不到12歲的少女被多名男子強姦,其中還包括兩名公職人員。
一個父親的血淚控訴
第二件,是廣東茂名的一個智障少女,一年被強姦多次,導致兩次懷孕流產。
智障少女被性侵犯
2017年,我剛加入女童保護。當我在重新梳理志願者統計的案例時,要打開每一個新聞連結,看每一篇新聞報導,看是在哪裡發生,然後受害人幾歲,施害人多大,ta跟受害人之間是什麼關係。
我看到一個個孩子被侵害,有的是因為懵懂,ta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也不知道拒絕。有的小孩覺得和性相關的事情,都是不好的事情,而自己參與了不好的事情,所以羞於說出口。有的孩子則是被威脅了,所以不敢告訴家長,然後持續多年被性侵。還有的孩子是被性侵了,懷孕生下孩子之後才被曝光,更嚴重的是被侵害後殺害。
但是,為什麼我們好像沒有聽說過呢?
其實兒童性侵是一直存在的社會問題,也是世界性的難題。我們現在的社會文化談性色變,很多兒童被性侵事發之後,家長還有受害者都可能選擇隱忍、沉默或者私了解決。
打個比方,比如我們上班的時候被車撞了颳了,可能我們就會很自然地把這個事情跟同事朋友分享,可是如果是被性侵了呢?我想,我也沒有勇氣說出來。
事實上很多受害者,ta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所有的研究都證實,兒童性侵普遍存在,且遠超我們想像,曝光的僅僅是冰山一角。
兒童性侵害離我們並不遠
兒童性侵的知識誤區
1、男孩也會被性侵
很多人覺得男孩子不會遇到性侵,覺得這種事情只是針對女孩子。
在女童保護每年統計的案例中,2018年一共有六百多名受害者,男童被性侵的有58人,佔比為9.57%。2017年的數據,男童受侵害佔比4.26%,這個數據略有下降。
但是,男童被性侵曝光得少,不代表男童被侵害的風險就低。男童被侵害之後,可能身體沒有明顯異常的表現,也不容易發現,而且大部分男孩子也不會主動說出口,所以就更難以被披露。
其實男孩子被性侵,心理傷害往往比女孩更大,而相關法律也存在缺失的情況。比如強姦罪的客體是針對女性,所以男孩子也要學習防性侵的相關知識。
2、兒童性侵不分年齡
很多人覺得性侵只是針對大一點的孩子,比如我們給家長上課的時候,有的家長就說,這種事情至少七歲以上的孩子才會遇到吧。
但數據顯示,2018年七歲以下受侵害的孩子150多人,佔比超過21%。
受害者年齡段佔比
其實任何年齡段的孩子都可能遇到性侵,上海公布過一起案例,最小的受害者不到兩個月大。所以我們一定要重視幼童防性侵教育,不要輕易把孩子交給家人以外的人照看,對照看你孩子的人,一定要充分的了解和信任。
3、兒童性侵,不只是暴力侵害
很多人覺得兒童性侵,就像我們電影裡看的那樣,是陌生人使用暴力侵害。
但數據顯示,侵害孩子的熟人佔比將近七成,2018年的數據是66.25%,2014年是87.87%,而且他們也不一定是使用暴力,很多人用一些誘騙、關愛、討好的手段,或者是綜合用以上手段對孩子進行心理操控。
不管是孩子和家長,都要增強對熟人的防範
防性侵教育
大量性侵兒童案件的發生,跟家長孩子的防範意識和知識極度缺乏有關。
2013年,我們國家教育部、公安部、共青團中央、全國婦聯聯合下發文件,要求各地開展各種形式的性知識教育,預防性侵的教育。
尤其是2018年的時候,最高檢向教育部發了一號檢察建議,同年12月,教育部印發了《進一步加強中小學(幼兒園)預防性侵害學生工作的通知》。
這份通知要求,各地的教育行政部門和學校,要從性侵害學生案件中的經驗吸取教訓,把防性侵工作作為重中之重。
我們知道,防性侵教育其實比其他教育要困難得多,尤其是國內性教育的基礎不一,有的地方相對比較薄弱,我們不希望防性侵教育給孩子帶來其他不好的引導。
所以,我們邀請專家研發專業的教案,並對女童保護所有參與授課的講師進行培訓和考核,而且不管是試講還是授課,一定要完全脫稿,嚴禁講師自由發揮。
「女童保護」兒童防性侵知識講座
講師一定是要按照教案去講解,不能把自己的觀念、態度或者是價值觀傳遞給孩子。我們要避免恐怖教育,不給孩子講任何的案例,也要避免冷漠教育。
除了防性侵,針對初中生的擁抱青春期課程還會講授一些關於性的知識。
很多家長一開始都有顧慮,但其實很多孩子是希望有正規渠道獲得性的相關知識,尤其當講師很坦然、很愉悅輕鬆地給他們講解這些知識,孩子的參與度也特別高。
未來,我們還有很多的路要走
當然,保護孩子遠離性侵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只是普及防性侵教育,還有社會文化的改變,法律制度的完善。
尤其是社會文化,我們社會談性色變到什麼程度呢?有的學校同意我們上課,因為我們用的是大眾的捐款,所以每節課是要有照片、有數據公示,還會有一個電子條幅「女童保護兒童防性侵知識講座」,但是當我們老師去上課之後,發現學校準備的是「女童保護法律課堂」。
鄒於香在Remix大會現場
我們就與學校進行溝通,我們講的是防性侵知識,但學校的德育主任卻說,防性侵還是太敏感了,要不改為「安全課堂」吧。
其實類似的事情還有不少。針對初中生的擁抱青春期課程,有的人就希望你給孩子講防性侵,不要講性的知識,不要講性行為,不要講避孕、流產等等。但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由性而生,性也是我們自然的一部分。
隨著孩子身體的發育,激素的分泌,他們也會有困惑,所以我們把孩子當成一個人,把科學的知識傳授給他們,大部分孩子都是能做出明智的選擇的。
我們也希望推動兒童保護的相關法律和制度的完善。女童保護每年會召開兩會座談會,邀請各領域的專家、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就相關的議題進行探討,然後形成建議,聚焦媒體的關注,一起推動法律制度的完善。
「女童保護」兩會座談會
這幾年,女童保護提出了建議,一共有11條,到現在已經實現的有兩條。比如廢除嫖宿幼女罪併入強姦罪,從重處罰。
也就是說,以前跟一個幼女發生關係,他只要說,我給了錢,我是嫖宿幼女罪。但這一條在2015年被廢除,併入了強姦罪,明知道對方不滿14周歲,跟她發生關係就是強姦。還有第二條,延長受性侵兒童的民事訴訟時效。
我們還希望建立一站式詢問中心,從而減少對受侵害孩子的二次傷害。現在為什麼有很多受侵害的孩子選擇隱忍呢?
因為可能一說出來之後,警察開著警車滴滴到他家,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在我們現在這種社會文化下,這個小孩可能就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生活。
韓國電影《素媛》
如果有一站式詢問中心,事發之後,有一個專門的隊伍對孩子一站取證,可能最親密的親戚、家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以有效保護孩子的隱私。
從媒體記者曝光性侵案件,到女童保護公益組織的發起,我一直都在關注:一開始是小額捐款,現在是加入了全職團隊。
我看到每一位志願者利用業餘時間到處奔波,現在女童保護已經累計考核通過7000多位講師,面對面授課的兒童超過326萬人,面對面授課的家長超過55萬人。
而且很多地方團隊、地方政府,都把女童保護納入當地的民生工程,還有一些檢察院聯合教育局、婦聯,開展一校一講師工程,保證每個學校有一位女童保護講師。
「擁抱青春期「健康教育講座
這是女童保護一開始嘗試做的事情,並且堅持到現在。我們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加入公益隊伍。
公益,不是一個人做了很多,而是每個人做一點點。公益帶來的社會環境的改變,最終我們每個人都能從中受益。
編者按: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造就(ID:xingshu100),演講者:鄒於香,女童保護基金教研部主任,文字:穎仔&李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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