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們來到一座城市,想品讀它的歷史時,總要從它最古老街道開始。
西峽老街,曾無正宗的名字,有人叫它南北大街。始建於七十年代初,它曾是小城最繁華的街道。
老街經營糧油、布匹、雜貨、壽衣、農具、藥品……整個老街人聲鼎沸,商販雲集,熱鬧非凡。兩旁陳年的鋪子罩著一層灰暗,斑駁的磚瓦也都浸透了滄桑風雨。它就像一根粗繩,繫著小城的昨天,同樣也繫著小城的明天。小城因它們的存在增加了文化底蘊和歷史滄桑感。
臨街的門面房原來都是老房改造或建造的商店,凡是你在大超市買不到的,在老街上準能尋到。家傳珍寶、針頭線腦、小孩穿的、姑娘們頭上戴的、補鞋的、修車的、修表的、賣草藥的、配鑰匙的、刻章的、算命的、磨刀的依依地集對沿街排列,還有農田的鐵貨用具,以及螺絲帽、燈泡、鐵釘、鍋鏟、肥皂……這裡的每一件物品都有歲月的痕跡,曾幾時看人們買蓑衣選鬥笠,買蚊帳購鐵犁,耳邊似乎交響著勞動的交響曲,聽到了勞動者的讚歌。老街處處的瀰漫生活味,全無富貴貧賤之分,真實、從容、閒適,她的和表裡如一,安詳、純樸得沒有半點矯揉造作。那些街邊小攤,方便與養育著我們的生活,構成了一座城市日常的「清明上河圖」,呈現出一座城市氣象萬千的景象,也起伏著一座城市裡生生不息的心律。
老街只有十幾米寬瀝青鋪就的馬路,商業氣息濃鬱,在繁華的背後,卻連著千家萬戶。庭院深深幾許,清靜幽然,古木修竹,土牆老瓦,那些小巷裡活色生香的生活,標記著老街的獨特性格,小巷裡的人是這個城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小巷貫通南北,四通八達,增添了老街的韻味。胡同深處店鋪裡,戴著老花鏡滿頭銀髮的老婆婆穿針引線,香囊、虎頭靴、紅兜兜,花樣繁複,栩栩如生,古樸雅致,詩意幽幽。仿佛挽著歲月的裙角,把美好時光都縫在細細密密的針腳裡了。置身店鋪,桌上放著半導體收音機,伴隨著收音機放出的曲劇《李豁子離婚》,樂樂陶陶。那一刻,心裡真有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之感,一種遠離城市的喧鬧,積澱著小城歷史濃濃的民風古韻,頓時,會使疲憊的身心得到調整與放鬆。
清晨的老街更富魅力。「沙沙沙,環衛工人掃大街的聲音,把整條老街都叫醒了。早點鋪子燈火最亮,熱氣騰騰地點燃著還有些暗啞的夜色,那些稀有的老字號鋪面敞開了,多了些往日的嘈雜。的哥一陣喇叭聲淹沒了老街的寂靜,頓時車馬漸喧人漸繁。晨曦撫摸著小城,常有挑擔、推車的行人點綴其間,猝然喊幾句:「賣青菜了,青菜便宜了」!蕩出許多情韻和滋味來。老街的叫賣聲,叫賣的是季節,是每個季節的味道、色彩和誘惑。白的蓮藕、紫的茄子,紅的番茄,還有帶著土壤的蘿蔔,剛剛爆芽的香椿……古樸幽遠的老街是城區一小、一中學生們每天上學放學的必經之路,孩子們三五成群,一波一波地走過來,嘰嘰喳喳、相互嬉戲,清脆的笑聲響徹雲霄,懷揣著希望,走向遠方,熙來攘往的老街熱鬧起來。
中午時分,老街是最繁華、熱鬧的,煙火騰騰的小飯館,人頭攢動的副食店,推車挑擔的趕集的農民,車水馬龍,來往不息,叫賣的、喝彩的、吵鬧聲、汽笛聲不絕於耳,交織著清脆的車鈴聲和匆忙的腳步聲,標準的市井百態。緊接著到了學生放學、市民下班的高峰期,街頭巷尾川流不息,人山人海,從街南頭到街北頭,熙熙攘攘,水洩不通,場面令人嘆為觀止。在一波又一波孩子們放學擁擠的人流中,人們買菜割肉,匆匆踏上回家的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車水馬龍訴說著小城的繁榮和發展。
傍晚,老街詩意、寧靜,陽光斜斜的排在樹梢上,金燦燦的陽光灑來,映照著街道,一切都罩上了一層美麗的光暈,揮之不去。老街旁的樹枝不斷地切割著夕陽,把光的碎片不斷地灑向它們的全身,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行進的感覺。
夜幕下的老街是熱鬧而喜慶的,歌聲叫賣聲傳來,伴著繚繞在風中的飯香,可以飄去很遠,這是小城獨特的味道。呼嘯而過只望見尾燈閃爍的轎車疾馳而過,不知要趕赴怎樣的約定?霓虹閃爍的夜晚,閃亮的廣告牌,街頭燈紅酒綠,車輛熙來攘往,熱鬧著白天,熱鬧著夜晚,直到很久很久.而紛雜的景象的背後,卻又掩蓋不了小城的休閒品質。
老街風物多,令人多懷念。尋覓那「磨刀、磨剪子、補雨傘、修鍋修盆嘍」!這是老街最熟悉的吆喝聲,隱匿於街頭巷尾,帶著最本土、最親切的記憶,曾散發著清貧歲月的芬芳。隨著改革開放進程的加快,傳統的叫賣聲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快遞小哥的汽笛聲,還有修冰箱、空調的吆喝聲!其中夾雜著南腔北調,各具特色,抑揚頓挫。這聲音聽起來簡直就是精彩的相聲或小品,不啻是一種原汁原味的藝術享受。
老街舊光陰中藏著太多美不可言的東西。懷念一中門口那遠去的老縫紉鋪,懷念糧油門店前的那口老井,懷念賣菜籽姑娘那爽朗的笑聲,懷念那剛剛出鍋的清香四溢的油炸丸子,懷念那酸味純正的酸菜糊湯麵,一次次的穿街過巷,在姚家老油坊,老鄭家滷豬蹄,老字號包子鋪、甜食店、醬香滷肉攤前姍姍徜徉,尋覓什麼?尋覓那伊人深巷打著花傘款款而去的身影嗎?
街道兩旁的女貞樹曾迎來送往了祖祖輩輩一代又一代。炎炎夏日,樹下擠滿了納涼的人群,人們輕搖蒲扇,聊著家常,偶有趕路的過客也忍不住停下腳步,坐下來歇一歇。老女貞樹慈祥和藹,就像我們身邊的一位親人。不時,你會看到幾個老頭圍堆在樹下棋,顯然看棋的比下棋的更著急,偶爾一聲大叫,重重地撞著你的耳鼓,估計是「將」一類的棋語,圍觀者一陣哄堂大笑。還有坐在老街邊喝茶頤養天年的白須老人,在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聲中感悟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樸實生活的優雅。當然,也還會有一兩個老人安閒地坐在屋簷下的竹椅上回憶往事,他們一臉肅穆,一生的舊事漫無邊際,動不動就會在哪裡斷了,可他們又總能藉助某一個細節,再接了下去。
老街的中心是高大氣派的人民武裝部樓群,每年有近200名優秀的西峽兒女融入到人民解放軍的大熔爐裡磨礪人生,報效祖國。營院內軍歌嘹亮勵鬥志,軍旗獵獵練精兵,五星紅旗迎風飄,似乎訴說著西峽軍事、政治、經濟、文化、人民武裝和國防軍隊建設的發展歷史與變革。
位於老十字街向西的工人俱樂部大院,曾是原189部隊團部,人稱「子弟兵的第二故鄉」、「將軍的搖籃」,軍號聲聲,記憶永恆!就是從這個大院裡,先後走出了20多名共和國將軍,時任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的魏鳳和上將當年就從這裡入伍。
老街以南的別公府,是西峽口抗戰遺址,一幢灰瓦四合院,簡樸至極,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中國軍隊曾發出了一個個戰鬥命令,指揮了馬鞍橋阻擊戰、豆腐店圍殲戰、重陽店殲滅戰、大橫嶺殲滅戰和馬頭寨殲滅戰……等大小戰鬥130多次。漫步於司令部院內,清風雅靜,戰火硝煙崢嶸歲月已去,但小城人可曾知道,在殘陽中不知送走了多少寂寞,斑駁的司令部舊址,就是日本軍隊在西峽縣的別公府向中國守軍投降地,日本鬼子兵敗西峽口,留下15000多具屍體,在日天皇投降詔書的哀樂聲中退出宛西。不時還會看到幾間未拆盡的老房,赤裸裸袒露著,那曾經用過的門扇和照壁,小心掩藏過的歷史,依稀可見一二。院內高大的皂莢樹枝杆嶙峋,老態龍鍾,卻新枝簇簇,樹冠如蓋,有一種飽經滄桑的厚重與莊嚴,從歷史中走來,在歲月裡堅守,記錄著歷史的風雲變幻,滄桑變遷,戰亂與和平,繁華與輝煌……
伴隨著「軍民融合」和文明城市創建步伐的加快,早在葵巳年盛夏時節,西峽軍地聯手對老街改造,路面加寬,對商業網點、歷史文化的傳承等方面進行了有效的整合和調整。工人們緊鑼密鼓地施工,伴隨著機器的轟鳴,老街舊貌換新顏,因為老街有抗戰遺址、軍事機關等標誌性的建築,老街有了響亮的名字——八一路。就像父母給兒女取的名字一樣質樸、貼切,既守護了城市記憶,又塑造了老街的人文特質。經常給人「添堵」的老街加寬了,以前呲牙咧嘴的馬路牙子不見了,路面平整通暢,板板正正。夜幕下,華燈初上,霓虹閃爍,處處洋溢著現代氣息。老街像年輕小夥子洗了個澡,換了件新衣服,變得乾淨利索、靚麗洋氣、清爽而充滿青春的活力。
以櫻花小區命名的櫻花公園在老街一隅,園內花草茵茵,綠樹盈盈,櫻花爛漫,幽香四溢,亭臺樓閣,曲徑蜿蜒。石凳石桌,建築精巧,華燈絢爛,歌舞昇平,晝若詩畫,夜如幻夢,現代氣息濃鬱,既具提升城市文化品位,擴增審美娛樂之功,更兼普及小區文化品位,增添老街文化風貌,實乃一舉百姓擁戴之民心工程。老街那些高大的樓群,在現代建築中透出古樸典雅的情致,時而有優雅的琴聲從琴行掠過小城,像城市交響曲中突然插入輕快的小調,讓人精神一緩,心情隨之放鬆,心靈也如此靈動而又親切。
對於小城來說,老街像一棵大樹,枝葉根須裡都藏著這座城的歷史。但對生活在老街的人來說,老街更像個老家的朋友,一起經受著風雨,和人間苦樂悲歡。老街裡有鄉戀,留住老街是留住鄉愁。在西峽,這座被譽為「來了不想走,走了還想來」的小城,四處流淌著如獲至寶葫蘆絲一般絲滑悠揚的聲音。這聲音,讓老街的時光變得愈加深情綿長。當你走過一個老茶館、路邊的小吃攤點,觀察每一個西峽人安逸祥和的表情,每一個表情都是一個音符,共同匯成了這座小城的淡雅之音。
國有國魂,城有城魂,老街也有街魂吧。曾幾時,我徜徉於老街小巷深處品讀老街,我記憶中的老街,幾度拆建,雖已面目全非,但仍然堅挺著骨骼,收藏著、記錄著西峽人的曾經和現在。一些沉澱在歲月深處的畫面,被記憶打撈出來,衝刷掉泥沙,竟然熠熠生輝。殘破與彌新的老街,新風尚與民俗文化相鋪相成的老街,無論怎樣改變,也沒有改變老街南北的基本走勢。老街連著現代的文脈,激發著市民的文化情感,忽有所觸,能激起一點人文情思者,這大概就是所謂街魂吧。人文薈萃的老街,老與新的和諧,演繹出小城獨特的韻味。城市固然可以變遷,但不變的是小城人樸素的靈魂,老街老味道。
老街,西峽人民心中的一段情,一街風雅,一街舊夢!
時光靜轉,老街靜靜地坐在我的記憶裡……
作者簡介:馬春歌,女,70後,河南西峽縣人,文學作品散見於《解放軍報》、《每周文摘》、《散文選刊》、《前衛文學》、《躬耕》、《南陽日報》等報刊。用文字照亮生活,在碼字中修身養性,任時光流逝,抒懷記事,不忘初心。————精彩回顧————
散文薈 | 馬春歌:老界嶺上幸福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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