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起二胡,坐在陽臺上。聆聽這世界在喧鬧了一天後究竟想說些什麼。其實,夜晚的寂靜並非全然無聲,那是由一種如泡沫般細膩、薄紗般綿密的聲響所編織而成的。幽幽琴聲隨著空氣的存在,比醇酒更迷人,比鮮花更芳香,蕩漾在我心中,不逝,猶如那些它與我同行的日子。
記得初上二胡課,在老師的指點下,我極力保持姿勢,緊捏弓子,貼著琴筒輕輕試拉,隨之發出微不可聞的共鳴沙啞而沉悶。老師笑著說:「要用力貼著琴筒拉——」倏然,一道清晰明亮的空弦音撲入耳簾,循環往復,甚是乾脆。我點點頭,緊抿嘴唇,稍加氣力——果然,一道不加裝飾的音符橫空出鞘,較先前飽滿很多。人生第一堂二胡課,僅是簡單的空弦音及節奏練習,那似永無止境的音符稍飾以韻律,配上老師的主音旋律,充滿了樂趣。儘管依舊是拘束的姿勢,乾澀的琴聲,但這終究是我的第一次,滿載著謹慎快樂的第一次,定格成永恆的回憶。
那次老師教《梅花三弄》,特意叮囑:「手要沉穩有力,不能鬆懈。」我注視著老師的動作,伴隨著冗長的音符,心中躍躍欲試。然而,原本滿心期待的顫音卻被可怕的噪音取代,如一個喊破了喉嚨的孩子,每一聲,都嘶啞得可怕;每扯一下,都痛徹心扉。那天,在回家路上,心裡浸滿了失落。眼裡的淚水又鹹又苦,悲傷和忿怒同時激發心中的執念:這是學藝必經的一道坎,一定要克服!回到家,我懷著滿腔熱血再次嘗試,甚至在弦上貼起標籤,如此閉門造車的結果真是奇蹟,聽著儘管內弦的聲音仍然沙啞,但已能稱之為音符,我不禁莞爾一笑:這道坎,我終於跨過。
那次學G調,因為不知把外弦的「5」當成是「2」在老師面前鬧出的笑話,雖然那是我全然不懂樂理的原因,卻也是我獨自摸索在音樂世界的最佳證明;記得從老師手中接過沉甸甸的十級考級證書時,心中滿是激動,隨著那絲絲的安慰,我知道,這是我奮鬥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所取得的最好獎賞。
想到這裡,我輕觸琴弦,隨著弓的擺動,發出純粹的音符,不加裝點的華麗,不加妖嬈的炫技,這種二胡最本質的聲音,打動我心房的最初始。在這月夜中,就像古代深閨裡的美人,纏綿不盡,繾綣在夜空中,猶如那點點繁星,刻骨銘心,正如那些二胡與我同行的日子,一世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