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文化:對於中古中國門閥大族在唐代的存續、消亡和階級升降等議題,陳寅恪、杜希德、孫國棟等人均有過研究。與他們的研究相比,你的研究有何不同?
譚凱:我看了更多的史料,比如墓誌,並從總量上對它們進行了分析。又因為我的書是英文著作,所以我必須回答英語世界中提出的問題,這是第一。
第二,我弄清楚了中古中國的政治精英。我認為,只要精英能證明是門閥大族的後裔,就算大族精英。因為有更多的史料支撐,我就可以重建其婚姻網絡。
第三,很多人覺得,七世紀到八世紀,唐代有很多制度與經濟上的轉變,這些轉變令門閥大族慢慢衰落。我認為並非如此。九世紀時,這部分人很多,他們有政治權力,適應了新情況,地位也很高,並沒有在中唐之後消亡。
騰訊文化:你認為社會地位、擁有的財富以及做官得來的權力,塑造了唐代門閥大族,在這其中,文化與精神起了什麼樣的作用?作為當時知識的壟斷者,有無普遍的「士族認同感」?
譚凱:我也想比較中國門閥大族和歐洲貴族,二者都有貴族風貌,他們覺得,如果先輩是重要人物,那麼自己也是先輩的延續。這就是文化認同。在這本書中,我覺得我不需要討論這個,因為並無改變。
有人覺得唐代的科舉代表新風貌,我認為並非如此,因為科舉可能是大族之間、大族後裔之間的比賽,而不是跟別人。風貌並無改變,直到十世紀之後,這些大族都死掉了,才有改變的空間,新興的寒門有了自己的風貌。
士族之間當然有認同感。大族的前代,每代都有人當官,佔據重要的政治位置,這足以證明其社會中的價值。
至於他們之間的婚姻關係,士族之間不會直接表露與討論,說「我的舅舅是宰相,所以我現在也入仕」。
騰訊文化:能否詳細談談唐代門閥大族如何利用科舉制度來實現地位的延續與晉升?
譚凱:實現地位的延續與晉升,科舉制度僅僅是一個辦法,門閥大族的後裔可以在此制度中獲得成功,也可以通過別的途徑獲得成功。所以,有沒有科舉,對大族地位的延續和晉升沒有直接影響。
門閥大族成員更多還是依賴親戚等處於同一個社會網中的人。換言之,如果你有很好的關係,你更可能成功。
騰訊文化:你認為大族在唐代有很好的調試能力,諸如適應科舉制度,並利用強大的婚姻網絡和社會資本,延續穩定。孫國棟先生在《唐宋之際社會門第之消融》裡提到,晚唐選官時,一些在朝為官的大族會有意避開錄用自己的親戚,而刻意選取寒門子弟。是否可以說,這種風氣的轉變,意味著「穩定」有所鬆動?
譚凱:有可能開始改變,可我目前找不到太多這樣的例子,所以持保留意見。因為史料比較少,我必須避免僅僅看一兩個例子就來得出一個結論。
基於我的墓誌閱讀,我認為,如果晚唐時如果那些大族還在,大概改變不大,但不排除小範圍的變動。
孫國棟先生提到的例子很可能是個案。當然,這些個案很重要,可能代表一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