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Lockdown前的最後一個周末,我帶德國隊友老胡去市中心吃中餐。我們已經是這家中餐的常客了,幾乎每周都會光顧。
這家中餐的模式有點像國內的食堂,可以打一小份的菜,對胃口不大,又想要菜品多樣性的女生比較友好,而且味道也挺不錯。
老胡最愛的是他們家的糖醋排骨和口水雞,每次來他都點這兩樣。這世上有一類人,對新的人和事物一開始比較抗拒,但隨著時間就越來越喜歡,捨不得丟棄。仿佛「新鮮感」這個詞對他們天生不奏效。
這一天我們照例進了這家餐廳。飢腸轆轆的我被爆炒大腸吸引了。在我的家鄉有很正宗的大腸面,我有點想家了,就點了一份。
打完了菜,我把菜的那頭對著老胡,米飯對著自己。這是我們倆的默契:互相可以夾對方的菜吃。等我吃飽了,我再把飯的那一頭換過去,這樣他還可以解決我的米飯。
老胡是一個無🍚不歡的德國男子。我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國內認識,一起約著去吃飯,還沒點菜呢,他就拉著餐廳老闆說:「您好,請先上一碗米飯,大份的,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老胡對別人說中文,而且還是為了一碗米飯。當時,這個要飯的男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說回中餐廳的大腸。那天的所有菜都很好吃,唯獨大腸飄著一股奇怪的酸味兒。老胡本身就不喜歡內臟,而且他的坐姿又直接面對大腸,於是他看大腸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終於,他忍不住向我開口:「這大腸聞著怎麼有點怪怪的?」
我不信:「哪怪啦,看著這樣子應該味道不錯。」
為了證明給他看我點的大腸肯定百裡挑一,我夾起來自信地嘗了一口。哇,不嘗不知道,確實有一點酸臭。我強忍著給咽了下去。
老胡觀察著我,眼神從將信將疑變為了肯定:「你看吧,我就說奇怪。你還想吃嗎?」
我愁眉苦臉地自認倒黴:「算了算了,不吃了。」
「那我們找老闆退回去吧!就和他說味道奇怪,讓他給我們換一個菜。」老胡建議。
「啊?這不好吧!他都打給我了,而且我都吃了誒!」 換菜的想法著實嚇了我一跳。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是每周都來的Stammkunden,何況今天這道菜確實不好。」老胡堅定地說。
「不要了吧,這不合中國傳統。點了不好吃,我們一般就放著不吃了,下次不點就行了」,我搖搖頭,嘗試給老胡灌輸下中國的「傳統」。
「那如果你們只是不吃了也不去說,老闆怎麼知道菜哪裡有問題呢?而且可能只是臨時換了廚師,以後再也不點了也未免有點可惜吧。」
「他看了沒吃,基本上也就知道了吧。你讓我當面和他說菜不好吃,要換道菜,我說不出口啊!」 我為難又委屈地看著老胡,希望能讓他改變心意。
然而,老胡如果這樣就打退堂鼓了,他也就不是老胡了。
眼見對我說道理沒用,老胡便採取了家長鼓勵兒童走路的口吻:「來,別怕!過來牽著我的手,咱們一塊兒說去!」
「別別別,要說你自己去說,那麼丟臉的事我可不去。」 我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堅定地就是不肯挪動步子。
老胡嘆了口氣,自己拿著餐盤下了桌,臨走前還問了我「stinkend」用中文怎麼說。
小聲複述幾遍「臭」這個詞之後,他慢慢走向了餐廳老闆。
誠然,我不是一個與他一起「風雨與共」的好妻子,但是,我是個在八卦上面表現優異的奇女子。
於是,我躲在柱子後面,睜大眼睛,豎著耳朵觀察他的「一線戰況」。
(相信土豆粉們也和我一樣)
只見老胡用中文叫住了老闆:「您好,不好意思」。
獲得老闆的注目禮之後,他便開口:「我們點了五個菜,其他的都不錯,就是這個大腸,有點臭,上次來吃不是這樣的,上次的好吃。今天這個不能吃。」
老闆抬起眼來看了看他,好像在思考什麼,但一時什麼也沒有說。
老胡不慌不忙,用非常禮貌的口吻提出了「煩人」要求:「您看,您能給我們換一道菜嗎?」
老闆又想了一想,這次開口了,問道:「要換哪道菜?」
老胡一看,成功了,超開心地朝著我的方向大喊:「老婆,你想換什麼菜呀?」
退居二線的我哪料到竟然被cue,一下子面紅耳赤,想鑽到地縫兒裡去。為了不受老闆的注目禮,我低下頭,悄咪咪地變聲男低音:「換麻婆豆腐~」
不一會兒,老胡就拿著一碗慢慢的麻婆豆腐屁顛屁顛回來了,我一邊喜滋滋地夾著老胡勤勞的果實,一邊又不禁恨自己太慫,禁不得事。
回家之後和我媽視頻,忍不住把這件事描述給她聽。我先沒有說老胡的做法,而是問她:「如果是你,拿到了一份自己覺得不好吃的菜,會怎麼做?」
我娘不假思索:「不吃了!」 嗯,果然是親娘。
接著,我告訴了她老胡的做法,她哈哈大笑,轉身考了老胡一道題:「在中國,一般大家只會在一種情況下要求換菜,你猜是哪一種呢?」
老胡摸了摸他那顆不太茂盛的頭:「是上錯菜的情況下嗎?」
我娘:「這種也算,但是還有一種很常見的。」
老胡:「不知道哎。」
她:「就是發現菜裡有蟲的時候。這個情況,不管吃到什麼程度,客戶一般會選擇叫服務員。但是,菜的口味不好吃,我們是不太會要求換菜的。」
老胡:「對,我知道。但是大腸酸臭,可能裡面有粑粑,這個不比蟲還嚴重了嗎?」
後面的討論我就沒有在場了,讓他們二人繼續battle。
這件事,雖然只有芝麻點大,但是過了幾個星期還是烙印在我的腦子裡。
今天把它寫出來,不單是給各位看官撒一包生活的甜蜜醬,更是從另一個角度對咱們文化和習慣的思考。
我知道,老胡不是尋常德國人,不能代表德國。但是它對我還是一種文化衝擊,它讓我意識到:
一件事,我們下意識地決定做還是不做,都是受社會文化的影響。如果別人要問為什麼,可能一瞬間也未必答得上來。
所以,各位土豆粉們,如果是你們,遇到同樣的情況,會不會去要求「換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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