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陽裔
曾瘸子是上世紀祥雲橋區食品站的站長,本名曾昭發,青蓮區連茹衝公社曾家灣人。那時,他雖只四十來歲,可在家族中輩分已夠高了,祥雲橋街上那些姓曾的一般都稱其為活祖宗。曾昭發是個殘疾人,左腿有點瘸,大夥才稱呼他為曾瘸子的。至於腿是怎麼瘸的,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人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這絲毫不妨礙 大夥叫他曾瘸子。
曾瘸子生得五短身材,體格健壯,特那雙眼睛總是閃著令人難以猜透的光芒。
那個年代,人們吃豬肉都要憑票。祥雲橋轄區的肉票都在曾瘸子領導下的食品站印製發放。你想多吃點肉豬,就得與曾瘸子搞好關係。農民送國家派購的生豬和家禽時,曾瘸子有最後決定權。由於所坐的位置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曾瘸子便成了祥雲橋區幾個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
曾瘸子有個癖好:只要祥雲橋在崇華街的土石臺子上(此處專開批鬥會)開批鬥會,他都要上臺猛揍狂打被批鬥的對象。
大家鄉裡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在批鬥會上,多數人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雖有個別人既動口,又動手的——也僅用牛刷條子刷幾下挨鬥者而已。可是,這到了外鄉人曾瘸子那裡就不一樣了。曾瘸子批鬥人既講究,也各色,形成了別具一格的」瘸子風格」。他每次登臺,無論春夏秋冬,一律一身紅衛兵行頭(頭戴軍帽,身穿軍裝,胸別像章,腳蹬解放鞋,腰捆武裝帶,臂戴紅袖章,懷揣紅寶書,腳蹬解放鞋),手提著一筒近兩尺長的大柴塊子。他義憤填膺,邁開步伐,一瘸一拐來到挨鬥者身邊後,便開始高聲背誦著那條語錄:「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這也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稍事停頓,他更高聲喊道:「現在,老子就叫你見識見識一下無產者的鐵掃帚!」話剛落地,曾瘸子便掄起那筒大柴塊子做死的往挨鬥者身上猛打狂砸。霎時,臺上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尖厲的悽慘的哭喊和求饒聲。這慘叫聲,隨著曾瘸子砸打頻率的加快,由尖厲而微弱,最終聲若蚊蠅。大凡被曾瘸子的掃帚掃過的「階級敵人」,就是不死,也要與閻王老子見回面。
有一回,公社又開鬥爭會了。這回鬥爭的是一個上過黃埔、抗過日、當過國軍連長的小老頭。
在小老頭遭了幾番牛刷條子狂刷之後,曾瘸子閃亮登臺了。他用同樣的招式,給那小老頭狠狠地「掃了一陣灰」。批鬥會結束,小老頭被抬回家,沒幾天一命嗚呼了。就是那一回,曾瘸子「革命鬥士」的光輝形象在我的腦海完全被顛覆了。那回的批鬥會開在盛夏的夜晚,天地之間沒有一絲風,異常悶熱。曾瘸子「掃著掃著」灰塵——小老頭,汗水溼透的軍衣便緊緊地粘在身上,怪難受的。他就在大庭廣眾之前,眾目睽睽之下,寬帶除衣,滿是濃黑旋毛的胸脯暴露無遺……臺下的我看到此時此刻的曾瘸子,便覺得他的模樣與紅色經典電影裡的反派打手別無二致。
有一年秋天的一個夜晚, 公社李部長主持召開一場鬥 爭會。被批鬥的是楊家村的那一個與同村多名有夫之婦通姦的有婦之夫。此人姓楊,四十來歲,在大隊五七工廠開碾米機。
那回曾瘸子一反常態,第一個掮著自己的」武器」,一瘸一拐地上了臺。「凡是反動的東西,你……」
他張嘴只背幾個字,李部長就即刻制止了:「曾站長,他犯的是生活作風錯誤,是人民內部矛盾,語錄用錯了,只教育,不用『掃帚』。」
「怎麼睡別人老婆是人民內部矛盾?」
「是的,上面是這麼定的。」李部長上前對曾瘸子耳語,「站長同志,注意分寸,小心犯錯!」
曾瘸子點了點頭後,猛一個轉身,指著姓楊的鼻尖怒斥:「你這個豬日的,怎麼明目張胆地偷別人的老婆呢?要是大家都像你樣偷人,你偷我的,我偷他的,社會還不亂套?要不是部長那樣叮囑,老子早就幾柴塊子打殘了你這個婊子鬼!」他罵完,便揮起老拳猛向姓楊的面部砸去,姓楊的口鼻鮮血湧出……
曾瘸子狠揍了姓楊的婊子鬼,不到三天就出事了,竟成了楊姓男子的同類項!
曾瘸子偷到的人是街上那個谷鐵匠的老婆麥三娘。這麥三娘天生水性楊花,是個很有故事的女人。
早在一年前,曾 瘸子就被麥三娘輕易地拿下,成了她的老相好之一。
那天傍晚,麥三娘以尋找丟失的黑老母雞為由,來了區食品站,閃進了曾瘸子的房間。
正當他倆鸞顛鳳倒時,房門被撞開,被逮了正著。
自那以後,祥雲橋的批鬥會上,再也沒有曾瘸子的「精彩」節目了。
【作者簡介】鄧瀟泓,男,漢,生於1963年10月19日,湖南祁東人,中文本科學歷,祁東縣思源實驗學校語文一級教師,筆名南陽裔,縣作協會員,縣詩詞楹聯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教師分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本人喜愛文學,教學之餘勤於筆耕,已在國家、省、市、縣級報刊上發表故事、散文和詩歌七十餘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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