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什麼大蟲子」,旁邊哄孩子的大爺說道。
我一驚,忙問:「大爺您知道這霍小姐的來歷嗎?」
店主大爺把手裡的孫子遞給老伴,想我們這邊挪了挪,說道:「此物由來已久,多是冤魂所化,這個外表啊也不一定是蟲子,各種各樣的都有。剛剛出現時,不過是一搾大小,多數也不能興風作浪就被鳥兒啊蛙啊給吃了,但有極個別的,在幻化成形時,恰好遇到這個地方死了好多人,那它就靠著剛死的這些人的怨氣,慢慢變大了。」
那片土地我們在前文說過,因為輸油管道爆炸,的確害了不少人的性命,這霍小姐依靠這些枉死者的怨氣,竟然成了為害一方的大妖怪。可見冥冥之中,萬事萬物都是一環套一環的,害了人的可能不是「霍小姐」這種真妖怪,而是那些披著人皮的「假妖怪」。
聽我抒發完了感慨,大家靜靜地坐著,那次輸油管道大爆炸稍微哈桑歲數的人都有耳聞,成大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但商店中的這對老夫妻卻對這件事沒什麼印象,我心想他們可能都不識字,在鄉下信息也比較閉塞,不知道在情理之中。
「哇~哇~」,老大娘懷中的小孫孫又哭了起來,店主大爺趕忙拿起撥浪鼓逗孫子,一邊逗一邊笑嘻嘻地說:「你也知道爸爸要回來啦~」
我見那孩子乾嚎不出眼淚,時不時地還斜眼瞅一眼我們,我是個有道德潔癖的人,覺得這孩子長大了肯定是個油頭滑腦的人,心裡有幾分不悅。再轉眼一看,發現這孩子嘴裡似乎長著尖牙,但仔細一看發現是我看錯了,這小嬰兒嘴裡怎麼會長牙呢?
不過嗷嗷地大哭聲和斜著眼睛看我們的小嬰兒,還是讓我覺得氣氛有一絲不對勁。
看到孩子哭鬧不止,老大娘抱著孩子走進了裡屋,可能是要餵孩子吃點東西。老大爺點起一根「大金鹿」,繼續坐在櫃檯前,聽我們講故事。
野人聽我說完了故事,清了清嗓子道:「我也說一個吧。」我們大家被前面兩個故事調動起了興趣,便都不再說話,聚精會神聽野人講下一個故事。
我老家在山東東部,因為靠海,土地大多是鹽鹼地,在改革開放之前窮得連地瓜葉子都不敢放開了吃,貧窮和飢餓導致人口一直不多。人不多,但民間的鬼怪故事可一點不少。
這個故事發生在民國的時候,故事的主人公叫趙全福。
全福家那是真窮,住的屋子沒有吊房頂,夏天特別涼快,冬天就遭罪了,全福爹想了個好辦法,一到冬天,全福、全福爹、全福的哥哥三個光棍都鑽到缸裡坐著睡覺,這樣一來可暖和不少。
全福娘死得早,全福爹又沒有什麼手藝,全靠著祖上留下的幾間房子勉強過活。全福家祖上據說也闊過,曾經在村子周圍有兩百多畝地,家裡養著大牲口,家眷住著大瓦房,在小小的鄉村中也算得上是個大戶。俗話說「富不過三代」,全福家富了不止三代,可也架不住不肖子孫折騰,直把偌大個家業敗得精光。
等到全福十五六歲的時候,家裡只剩兩條褲子了,全福爹一條,全福和哥哥全禮輪著穿一條。
十幾歲的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但全福家沒有條件讓他吃飽,餓的全福是抓心撓肝,
因為沒褲子,全福出門機會不多,有時候逢上四裡八鄉有紅白喜事,全福爹就會把自己的褲子讓給全福,讓兩個兒子去辦白事的家裡給人當孝子也好、哭喪也好,好歹能換口好飯吃。
這天全福和哥哥又去給城裡一戶人家當孝子,因為哭得情真意切,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好評,直把死者的閨女哭得以為這倆小子真是自己的弟弟,全福和哥哥也是入戲太深,那架勢讓不認識的看到了都以為真是親爹死了。
也是這一次,全福兄弟兩個見識了大戶人家出殯的風光,那八碟八碗的宴席也讓他倆口水直流,最後看到貢品,更是讓兩個人吃驚不小。那時候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白面的,但大戶人家不一樣,成山一樣的白面饅頭,在全福兄弟兩個心目中,能整天吃這樣的白面饅頭,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啊。
農村白事解放前講究大操大辦,現在這種現象也有不少
結結實實吃了兩頓飽飯,全福兄弟兩個心思可就活絡了。
「哥,你說憑啥這大戶的死人吃的都比我們好?」
全福的哥哥叫趙全禮,天生的窩囊廢,聽了弟弟這麼一說,低頭思考了大半天,說道:「那不。。。那不就是人家命好,咱們命孬麼?」
全福嘴一撇道:「咱們命不好?那為什麼咱爹也沒過過好日子?咱家命都這麼孬?」
趙全禮只是低著頭,一個勁兒嘟囔什麼「祖墳埋得不好」,聽得全福心裡煩得慌。全福轉念一想,自己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了,愣是一條褲子都沒有,這活的什麼勁?
孔夫子說過,不知生焉知死?但窮鄉僻壤的人哪管至聖先師的話,每逢白事,只要家裡有這條件,無不是大操大辦,甚至有的小地主為此而破產。全福兄弟兩個這次來的這家事主,可算是縣城裡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白事的規模自然是更勝常人。本來全福兄弟兩個要在這混七天,頭七法事結束後再回家,但兄弟兩個還有點孝心,他們兩個在這能吃飽,但老爹還在家呢,沒褲子也不能出門,等七天還不得餓死?
兄弟兩個從事主家裡討了些剩菜剩飯,用個木桶盛了,就向死者的女兒說了家裡還有老父,不能離家太久的話,提著木桶回家了。
全福爹看著兩個兒子給帶回的好吃的,那是老淚橫流。老趙頭心想自己好歹十幾歲的時候還過了幾天好日子,兩個兒子可是一打出生就吃不飽,老大全禮長身體的時候沒吃飽,整個人長得和個鋤頭似的,一個細杆兒頂著個大腦門子,二小子眼看也要到成家的時候了,長得和他哥越來越像,老趙頭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兩個兒子。心裡有事兒,但眼前這剩飯實在太豐盛,還是壓著心裡這股氣狠狠吃了半桶。
吃完之後就覺得這心口有些難受,自己以為是吃飽了撐著了,但沒曾想到了夜裡疼的是翻來覆去,在沒鋪炕席的土炕上打起滾來。這可把全福兄弟兩個嚇壞了,全禮連夜請來村裡的赤腳醫生李守懷,李守懷給看了看說脈象紊亂,像是鬱積之症,但又不像,總之看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全福看著自己的爹就要不行了,這急的抓耳撓腮沒個辦法。
「你弄點慄蓬來,我再給開點藥,合著吃下去,看看能不能好,能好就好了,不能好就都是命。」李守懷一臉嚴肅對著全福兄弟兩個說道。
慄蓬,這是個土語,其實就是我們說的板慄,板慄有健脾養胃的功效,你來這李守懷其實也不是胡說八道,從症狀上看,全福的爹就是吃飯的時候心口存著心事,加上又吃得太多,至於板慄能不能真的治好病,全福兄弟兩個已經不在乎了,這緊要關頭,當然是大夫說什麼是什麼。
當時正值農曆七八月份,板慄並不難找,但板慄樹所在的地方有點讓人為難。離家最近的板慄林子,在村北頭的墳地裡。
這深更半夜,誰敢去墳地裡摘板慄?誰敢?趙全福敢!
看著自己哥哥呆頭呆腦的樣子,全福氣不打一處來,這親爹都快死了,你當大哥的倒是拿個主意啊,全福見哥哥不中用,只好麻煩大夫幫著自己的哥哥照看好老趙頭兒,自己拎起白天盛飯的破木桶,朝村北邊的墳地走去。
全福所住的村子南北各有一個墓地,村北邊是村裡好幾個家族的祖墳,但村子裡的人大多很窮,所以以沒有立墓碑的墳堆居多。村南邊的墓地就不同了,因為村南邊離城裡近,埋得都是城裡體面人的祖宗,逢節過年有很多貢品,遇到剛埋的死人那就更得便宜了,貢品足夠一家幾口吃兩三天。
墳地離村子也就三裡多路,全福邁開雙腿,眨眼的功夫就到。
農村墳堆大多分布於樹林中,有的甚至直接埋在莊稼地裡
華夏民族自古以來就對喪葬之事特別看重,這墳地的選址關係到後代子孫的福運,自然是最受重視。全福住的這個村子雖然窮,但是老祖宗當年選墳地的時候,也特意請過風水先生。
「這片地好啊,是片牛幹邦,但是一家一戶壓不住,起碼得有個三四百人。」當年的風水先生看完地後說道。
什麼是牛幹邦?這也是句土語,實際上就是東北的那種黑土地,這種地種糧食最好,但當時愚昧的人卻把這種地用做了墳地。
全福膽子很大,但也沒有半夜到墳地的愛好,走到墳地一裡開外,便覺得渾身有些陰冷。現在我們知道,這極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但當時的人們哪知道這點,全福只道是墳地裡的陰魂作怪,才讓墳地的氣候和周圍不同。
這墳地前面說過,除了墳堆之外,就是成片的板慄林,說也奇怪,本地到處都有板慄,但只有這墳地裡的板慄長得最大,賣相最好。全福心裡想著自己苦命的老爹,硬著頭皮鑽進了布滿墳堆的板慄林子。
板慄樹就種在墳堆之間的空隙中,沒有人知道最早是誰在這中的板慄,村裡年紀最大的老人也說從小就知道這墳地裡有慄蓬林子,而且這慄蓬長得比別的地方的都大,怕是沾染了死人陰氣的結果。我們前文說過,這篇墳地是沿海地區少見的黑土地,種莊稼那是一等一的,愚昧的鄉下百姓卻把這裡修成了墳地。這片地長的板慄的確是本地最好的,但「沾染陰氣」四個字在四裡八鄉的人們心中根深蒂固,導致每年的板慄都白白掉到地上,爛在了地裡。
全福平時膽子不小,但深更半夜進墳地還是頭一遭,那時候火葬也不普及,裝在棺材裡的屍體年深日久,腐爛殆盡後骨頭裡的磷暴露在外,遇到空氣變成了一朵朵詭異的光點。
鬼火!
鬼火就是磷火,不止一種顏色,從顏色中可以判斷出死者生前是否缺少微量元素
全福渾身一震,有心掉頭就跑,但心想這裡埋的都是村裡的長輩,何況老爹還在家等著板慄救命呢。
一念至此,全福顧不得自己害怕,把桶放在一邊,雙膝著地,對著四面八方的墳堆「砰砰砰」可樂幾個響頭,隨後嗖嗖嗖爬上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顆板慄樹。
墳堆中的板慄個個圓大飽滿,一根根皮刺長得如鋼釘一般,被刺一下疼癢難受,但全福一心急著給老爹治病,就算雙手都被刺得鮮血淋漓,也不敢絲毫放慢速度。不一會兒,帶來的破木桶中就裝滿了未去皮的板慄,全福料想去了皮也有小半桶了,便想從樹上下來趕緊跑回家。
沒成想,全福一低頭,只見老大一團鬼火正飄在自己腳下,直嚇得全福一顆心差點從嘴裡噴出來,趕忙把耷拉著的腿又盤到了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