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去銀行取工資，雖然是星期天，但人還是很多，我的前面還有20多人呢。算了，不等了。正想離去，發現有人在叫我，向我招手並拍打著他旁邊的一個空位，要我過去。啊！是李麗，自從他搬到他兒子那裡去，我們很難見面了，今天能在這裡相遇，真是難得，有老朋友聊天，等待就不會太心焦了，我高興地走過去坐在了她的旁邊，開口就羨慕地對她說：「哈哈！離開了我們這貧民窟，享清福去了」。 「唉！別說了，後悔死了，不該搬過去。」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還不如他家的一條狗。。。。。」。臉一下沉了下來，老淚含滿眼眶。好是奇怪，一個快樂的話題怎麼惹起了他的悲傷？
李麗比我小几歲，也馬上要80了，自從老伴去世以後，兒子媳婦孫女一家三口，一直陪老媽同住在我們大院，他是一個十分勤勞幹練的女人，不但工作出色，家務事不論燒飯做衣，還是毛線活，樣樣精到。三室一廳的舊式房子，住著三代4口人，但在她的收拾布置下，也不顯擁擠。孫女也是她一手帶大的。
前幾年兒子單位效益好，年薪將近20萬，在高新區買了一套180平米的房子，裝修得煞是豪華。兒子孝順，要求老媽把大院的房子租出去，搬去和他們同住，可享天倫之樂，同時也有個照應。這件事她考慮了很久，搬還是不搬？我們也曾七嘴八舌的為她出主意。有的勸她應該搬，人一年老一年，最終還是要依靠兒孫。有的則勸他不能放棄自己的老窩，獨住比較自在。她還是擋不住與兒孫在一起這種親情的誘惑，老房子出租了，搬到楓西園小區去了。
今天為什麼會老淚縱橫的說她不如兒子家的一條狗？ 我很納悶，忙阻止了他的話：「別亂說，怎麼會呢？兒子是那麼孝順，一定是你自己多心了」 。
「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也不是那種說話不靠譜，喜歡誇大其辭的人，不信你聽我給你說說……」他的心平靜了下來。
「搬過去以後，兒子上班遠了，每天早出晚歸。孫女上學，中午也不回來。媳婦現在是全職太太不去上班了，家裡養了一條貴賓犬，起名歡歡，白天也就是我和她和歡歡了。兒子對我說：「媽，你年紀大了，我們的日子遲早要學著自己過，裡裡外外要靠我們自己來打理。曉曉不去上班了，以後家務事你不要太多操心了，做飯也讓她自己去學著做。她喜歡怎樣就怎樣，她習慣怎樣就怎樣吧！該放手時你就要放手，勞碌一輩子，也該歇歇了，家庭和睦就是幸福。」他還加一句：「退休吧……安度晚年……不好嗎？」
你聽明白沒有？我當時一下就悟了。兒子就是嫌我管的多了。什麼衛生呀、整潔呀、勤勞呀、營養呀……要求多了，討人嫌了。現在這裡是他們的家，媳婦喜歡亂就亂，喜歡懶就懶，一切應該順應他們的習慣……。沉默片刻，他淡淡的說：「我想也對，那裡是他們的家」。
他繼續說：「其實曉曉從小也是家裡的寶貝，不要說做飯，就連自己的房間也不會整理，起床連被子也不疊，懶散慣了的女人。現在休閒在家，能夠接受下廚學習做飯，真也是難能可貴的了。她在電腦上搜尋各類家常菜，開始了獨立自主的日子。」
「就這樣，我每天也開始了『安度晚年』的日子。不需要買菜做飯，打掃衛生了。呆在自己的房間裡，看看電視，打打盹，下樓溜溜彎，周而復始。」
我說：「這樣也很好啊，落得清閒。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都很懶……時代不一樣了，看不慣也沒辦法。既然不要你多幹預，正好瞌睡找枕頭，少管，何必自討苦吃。」我這句話不知道又挑動了她哪根神經。他忽地站了起來，面對著我，氣呼呼的說：「你以為那清閒日子好過嗎？人和狗不是同類。。。。」我忙把她按到椅子上說：「坐下，坐下，今天咱們有幸在這裡排隊聊天，一舉兩得的好機會，你就慢慢地吐吧，把心中的鬱悶吐盡了再走」。我想，總不至於這條寵物貴賓犬，狗仗人勢，給她帶來了什麼不開心。我也養著一條吉娃娃，很是可愛。
「你聽著」，她又開講了：「媳婦9點起床，洗漱化妝完畢，帶著歡歡出門了。我的中午飯是昨天晚飯留下的，只需微波一下就可以了。她的午飯一般是從外面帶來的套餐，有時是中餐，有時是西餐，也有小吃，與歡歡一起共進午餐，自己吃幾口，給歡歡餵幾口，共用一個餐具，我看著都噁心。你知道嗎？他們和歡歡的關係是，爸爸媽媽和姐姐。平時，總是歡歡、歡歡，你呼他喊，親熱非常。我很擔心，千萬不要把我冊封為歡歡的奶奶，為此我比較疏遠歡歡。」
「其實歡歡也不喜歡我，首先我不讓它上我的床，其二，我不可能讓他舔舐我的碗筷或食品，其三，我從來不與牠親吻。他也不會稀罕我的親近，因為每天9點過後，媽媽會陪同牠上街溜達，有時則輕輕地呼喚著，『歡歡，歡歡，媽媽帶你去美容一下，該修修毛，剪剪指甲了，你看指甲油也掉了』。下午除了依偎在媽媽懷裡假寐片刻，就是遊戲時間，「歡歡，來來來，做遊戲」 。4點左右有一頓點心，「歡歡想吃什麼呢？現在你想吃點心嗎？」一面親暱的問著，一面拿出寵物專用的營養食品，或罐頭，或塑封紙袋。聽說還有什麼寵物俱樂部，每月都有一次聚會，主人聚餐，狗們一起玩耍。你說這世道，狗的日子不比我們強。。。。」？
「雖說她要學著做飯，其實一頓也沒有做過，中午買著吃，晚飯來一鐘點工，做好晚飯，打掃好衛生就走。一整天就是愛撫著這條狗，與狗為伴，在她眼裡，除了歡歡哪有我的存在？到了下班時間，爸爸、姐姐都回來了，它搖著尾巴得到每個人的擁抱和親吻，算是一個歡迎儀式吧。看他們一家四口，歡樂無窮。歡歡的晚餐十分豐富，或豬肝，或牛雜碎，有時專門給它帶回兩個肉包子。我站在那被遺忘的角落，飢腸轆轆，等待晚餐，這是享受清閒嗎？」
「我很不理解人與寵物之間的情感，怎麼會大大超過了人與人的情感。這一天又一天的日子，住在這豪華又空蕩的房子裡，除了孤獨就是寂寞。誰都喜歡和歡歡逗著樂子，有說不完的話，卻沒人能想起和老媽聊聊天。能給歡歡買肉包子，又有誰會想起給老媽也買個肉包子吃。我為他們勞碌一生，現在老了，無能為力了，待遇就不如一條狗了。你看我悽涼不悽涼？所以如果有下一輩子，我寧願做他家的一條狗，也絕不做他的老媽。。。。」
說著說著情緒又激動起來，我趕忙插話：「別，別，別！我們彼此彼此，都一樣，在家裡也沒有人理睬我，人都會有老的一天，老了，朽了，不中用了。你知道嗎？這就叫做「代溝」。他們和狗在一起很快樂，因為這條狗還年輕，他們還會有共同語言。我們老了，和我們已經沒有共同語言了。誰願意聽……「我們那個時候……我們那個時候……男女都一樣……婦女半邊天……」那套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你想，誰愛聽你的嘮叨，老媽要有自知自明呀。。。。。
「對，對，對！」她破涕為笑：「老人不如年輕的狗更受人憐惜！我也明白了【孝道】只是書面語「。
我感慨的對他說：「我們老了，多多自我【悟道】，不要強求【孝道】，如果有來世，我還願意做人的母親，無怨無悔的把偉大無私的母愛獻給人類的健康繁衍，為什麼要做狗。說到這裡，在我心裡也有幾多無奈。其實對老年人來說，健康是第一的，有了健康，就有了好的生活質量。失去了生活質量，那就真正的悲哀了。良好的心態是保持健康的能量。所以我對他說，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你的兒子是一個好兒子，做他的老媽應該自豪，他們的快樂就是你的幸福，希望你能從中【悟】到點什麼。最後，我送給他兩句話，「物隨心轉，境由心造」。
我們緊緊握著手無語。剛好叫到了他的號，相對會心一笑，道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