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生二寶,老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帶著大寶,就辭職從湖北老家過來了。
對於外婆的到來,大寶顯得很興奮,然而也變得更加調皮。
我一個人帶她的時候,偶爾她走累了想讓我抱著或者背著,我會告訴她「媽媽肚子裡有弟弟,沒有力氣抱著你或背著你」。她便很懂事地牽著我的手自己走。
老媽來了之後,出了小區門,便伸出手讓外婆抱,一步都不願意多走。
老媽快一年沒見著她,自然是有求必應。但是大寶越來越過分,要求抱著的時間越來越長,老媽畢竟60多了,而且身材瘦小,走了不多遠也累了,大寶硬是不下來。
老媽就開始生氣了,強行把大寶弄下來,用方言罵她,比劃著要打她,大寶聽不懂老媽嘰裡呱啦的方言,也不怕她咬牙切齒的威脅,依然對她嬉皮笑臉的。
老媽還是那個老媽啊!
老媽命苦,二十出頭的年紀,外公因為咳嗽沒有錢看病,拖來拖去拖成了大病去世了。家裡兄弟姐妹眾多,比老媽大的大舅舅和大姨媽早早成家,過自己的日子去了,僅僅比大姨媽小一歲的老媽為了弟弟妹妹,多次謝絕了媒人,留在家裡幫外婆幹活。一直到了25歲,給二舅三舅攢夠了娶媳婦的錢,她才開始相親。
外婆家是貧農出身,外公去世早,家裡子女又多,窮得叮噹響不說,老媽年紀還大了,更不好找婆家。
他們那個年代,農村女孩基本上20歲之前就嫁人了,20歲以後才找對象的就是老姑娘了。老媽就是個老姑娘。
老姑娘只能找老單身漢,老爸就是那個老單身漢。
我的太爺爺是個大地主,解放後被抄了家,沒多久便抑鬱而終,8個兒子一年之內也莫名其妙的死了7個,剩下我爺爺跟著太奶奶被趕到了隔壁村搭了個草棚子苟活了下來。成年後,我爺爺娶了一個道士的女兒,也就是我奶奶,生下了5個兒子一個女兒,壯丁多,日子越過越好,但是苦於成分不好,兄弟幾個都是二十好幾了才娶上媳婦。
爸爸五個兄弟娶的媳婦要麼是老姑娘,要麼是家庭出身不好。我爸娶了我媽,也算是門當戶對。
那年,我爸和我媽都26歲,頭年冬天相親,來年正月過完年結婚,年底生下了我哥,隔兩年又生下了我。倆人雖然沒什麼文化,也不會什麼技術,但是夠勤快,忙時務農,閒時去城裡給人拉板車送貨,日子也漸漸有了起色。
日子平靜如水,一淌而過,那也是我們家最幸福的時光。
那時候的老爸是個做事馬虎的大老粗,經常被老媽罵。那時候的老媽是個沒有耐心脾氣暴躁的中年婦女,她永遠都不會錯,有問題都是別人造成的。
有一次我在切菜,一不小心把菜刀給弄掉了,菜刀掉在地上又倒在了我的腳背上,我驚魂未定,心裡直呼好險,然而這一幕正好被進門喝水的老媽看見了,她竟然咬牙切齒地罵我不小心,砍到她的腳怎麼辦!
菜刀離門口還有兩米遠呢!
臨近我高考的時候,我哥突然出車禍去世了。這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塌了天。
暴躁愛罵人的老媽變得沉默寡言,老爸也沒有力氣再出去幹活,倆人在家裡經常以淚洗面。本就被高考壓得喘不過氣的我,遇上了唯一的兄長突然離世,還要面對一潭死水的家庭,精神狀態也是一言難盡。
我儘量保持著跟從前一樣的嬉皮笑臉,來躲避周遭像小刀子一樣的同情心。卻被自己的旁親說冷血,自己親哥哥沒了還笑得出來,還把我跟我哥小時候打架的陳年往事翻出來佐證。
在我面對四面八方各種壓力的時候,我的父母都沉浸在失去兒子的痛苦中無法自拔。那時候我很怕他們輕生,因為他們經常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我又不想過多的面對他們,因為我經常好不容易把自己理順,一回到家看到他們,馬上又碎成一地。
復讀一年,成績還是沒起色,上了個省內的二本。與其說是去上學,更像是逃離。逃離所有認識我的人強加給我的各種人設,逃離一潭死水的家庭。
從上學到上班,此後的很多年,我都在逃離。去離家1000多公裡的廣東上班,嫁在了離家1000多公裡的河北。
在這些年裡,很多人依然在說我不懂事,冷血,離父母那麼遠。
然而,我也試過跟他們長時間相處,但是並沒有相互治癒的可能。
老爸是個生性開朗的人,小時候在鬥地主的浪潮中看慣了世態炎涼,這些年在村裡發小的幫助下也逐漸放平了心態。唯獨老媽,像湖面上沒有漿的小船,任意西東,行屍走肉可能說的就是她這種狀態。
後來我有了大寶,老媽過來幫忙照顧,話逐漸多了,往日暴躁愛罵人的老媽似乎又回來了。
雖然我不喜歡壞脾氣的人,也不喜歡罵人,但是,這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