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裡面的大丫鬟們,在紅玉試圖靠近寶玉時,她們聯手給予嚴厲的打壓,但是,卻容下了任性狂傲的芳官,其原因是什麼?
這個問題的本質很犀利,在古代一個年輕的貴族男子,可以同時擁有大量年輕女性的時候,誰能在他的身邊如魚得水,當然取決於這個男子對她的喜愛程度。
芳官論身份,她是最卑賤的戲子。不光是封建社會等級森嚴下如此,就是在一些佛教的經典裡面,也都是將戲子的地位和娼妓並列。
比如有人在生之時,犯了邪淫的罪業,死後墮入地獄,待輪迴再來轉世時,未了的餘業,就會令這個人,投生為娼妓或者戲子。
所以在古代戲子的地位,確實十分卑賤低下。
但是身為戲子的芳官,卻憑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出色的容顏,博得了寶玉的好感,而在怡紅院擁有一席之地。不僅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怡紅院內的頂層,而且還得到襲人晴雯等的,表面上的包容和接納。
其中真正一個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寶玉的呵護和喜愛。
芳官和晴雯打鬧嬉笑,寶玉拉著晴雯的手笑著說:
「你妹子小,看在我的面上饒了她吧」。
芳官和她乾媽吵架,寶玉對襲人說:
「你多照看她。」
襲人和晴雯,是怡紅院內的兩個大丫鬟,寶玉親自討情,叮囑她們照看芳官,足見疼愛呵護之心,有多麼的強烈。
縱觀整個紅樓夢裡面,寶玉為一個女孩子,積極幫她協調她與眾人的關係,除了黛玉之外,就只有芳官。可見,芳官這個人物對於寶玉的特殊意義。
那麼,為什麼同樣是丫鬟,芳官反而被寶玉看重,被怡紅院內丫鬟們表面上接納,但是紅玉卻不被寶玉額外照看,也不被怡紅院的大丫鬟們接納呢?
分析原因2點。
賈府有規矩:少爺們在尚未成親之前,可以在屋裡先放兩個人,也就是寶玉未來的妾室。所以,怡紅院的大丫鬟們,都是有機會競爭這兩個名額的。
而寶玉房裡光是大丫鬟就有八個,所以單是光明正大競爭的對手就有八個。這還不包括被父母,以及祖母賜給房裡人的潛在對手,例如金釧玉釧彩雲彩霞等。
比如文本裡面賈政就明確說過,他早就看好了兩個丫頭,要給寶玉和賈環一人一個。
由此可見,寶玉「跟前人」的兩個名額,已經被內定完一個了,但是怡紅院的丫鬟們尚且都被蒙在鼓裡,她們之間的競爭,其實比她們想像中更為激烈。
而在晴雯死後,賈母說晴雯是她內定留給寶玉的妾室。那麼就可見其實寶玉身邊的兩個房裡人的名額,實際上已經是全部被內定完畢了。
但是,不知情由的丫鬟們,依舊懷著自己美好的幻想,畢竟能嫁給寶玉這樣人品出眾的少年貴族公子,是封建社會裡做丫鬟們最好的出路了,所以看起來溫暖如春的怡紅院內,丫鬟們私下裡的競爭,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殘酷的。
家生丫鬟紅玉,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大丫鬟,她已經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齡。
雖然,她是被她的父母安插在怡紅院的,但是,一開始她的父母也不知道這處房子,會被寶玉住下。但是,機緣巧合,紅玉還是在這裡遇見了,賈府的「鳳凰」—寶玉。
紅玉是個聰明異常的丫鬟,寶玉見到她之後,確實也心動了一下,但是寶玉又怕寒了襲人等大丫鬟們的心,所以他並沒有冒然地把紅玉叫上來服侍自己。
這裡可以看到,不管是紅玉,還是寶玉,以及另外8個大丫鬟們,心裡都很清楚。
一旦寶玉叫了紅玉上來服侍他,就等於是公然給了其它8個丫鬟,又多增加了一個競爭對手。
這就是寶玉怕眾丫鬟們「寒心」的意思。晴雯等竭力打擊紅玉,也是這個意思,本來就僧多粥少,哪裡還經得住半路殺出來個攔路打劫的呢?
這也就是紅玉註定要被怡紅院的大丫鬟們,聯手打擊排斥的最主要的原因。
而芳官此時尚且年幼,頂多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要做寶玉的「跟前人」為時尚早,對於其它8個大丫鬟,其實尚不能構成多少威脅,所以芳官被攆走時,寶玉才曾哭著對襲人說:
芳官年紀還小,只是口角鋒利些,未免佔了地方,但也究竟也不曾妨礙著你們什麼!
這句話的意思乍一看有點突兀,但一細琢磨就能明白這句話的深意了。這就是芳官起初被容下了的原因。
男性是視覺動物,寶玉更是紅樓夢裡面,首當其衝的顏控。
紅玉這個丫鬟,紅樓夢裡面描寫她容長臉兒,俏麗乾淨,寶玉雖然見後留心,卻沒有產生一見傾心的感覺。
從文本的描述來看,晴雯是賈府丫鬟裡面的第一美女,寶玉身邊已經有美人在側了,若後來者容顏不在其上,要想憑藉容貌來強烈地吸引到寶玉,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而紅玉這個丫鬟,最大的優勢是內秀,聰明靈巧,心思縝密,但是這些優點都需要時間來證明。這是紅玉的優勢,但這也恰巧是紅玉競爭,進入怡紅院頂層的劣勢。
而在後文描寫芳官的容貌時,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卻可見芳官的容貌之美遠在紅玉之上。文本內描述,芳官和她的乾娘一鬧之後,坐在地上哭,晴雯麝月前去勸解時說:
把一個鶯鶯小姐,反弄成拷打紅娘了,這會子又不裝扮了,還是這麼松咕唧唧的。
寶玉接了一句:
她本來面目極好,到別弄緊襯了。
這些言語裡都可以看出,芳官本來的容顏是極其標緻的。麝月的那句,松咕唧唧,讓人想起司馬光的《西江月》:
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這種清水出芙蓉的淡雅出塵的美,因為沒有過多的裝飾,所以對女子的五官和氣質,都有相當高的要求,才能抵達這種極具宋意的美感。
寶玉神補的一句,更有「卻嫌顏色汙顏色」的冰清玉潔之感。所以芳官的容顏,絕對是數一數二的美麗,再加上性格也比較活潑,所以十分得寶玉的喜愛。
而反觀紅玉的容顏,在美人坯子的芳官面前,明顯失色許多。當然也比較難讓寶玉一見傾心,繼而為其不惜傷了其它大丫鬟們的心,而讓她直接進入怡紅院的頂層。
作為一個精神上的貴族,寶玉更注重當然還是性格,或者說精神上的相似和相知。芳官的狂傲,連一向狂傲暴躁的晴雯都看不下去。
她直接批評芳官也不過就是會兩處子戲,也不是擒了賊王拿了反叛來了,襲人接口說是老的太不公了些,小的也太厭惡了些。這都可以看出芳官的狂,很讓人不喜歡,但是又是寶玉趕緊替芳官開脫「物不平則鳴」,袒護疼愛之心溢於言表。
所以芳官之所以那樣狂傲,一來是原本的家境應該不錯,所以雖然淪為戲子,但是小姐的傲氣還在,二來也不乏是有寶玉袒護疼愛的原因在裡面。
面對不公,芳官敢和自己的乾娘爭吵,面對欺壓,她敢跟趙姨娘打架,因為丫鬟小嬋的熱糕,不肯給她吃,她就故意掰著熱糕打著雀兒玩,以此來氣丫鬟小嬋。
芳官這個人物,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子張狂和叛逆的氣質,才是她真正被同樣具有叛逆氣質的寶玉,所喜愛和袒護的原因。
而紅玉則不同,紅玉是個思想成熟的丫鬟,她活得理性而又精明,任何時候她都顯得進退有度,這種成熟的性格,少年時的寶玉也是不太喜歡的。
這就是紅玉為什麼沒有進入怡紅院的頂層,反而是芳官得以在怡紅院度過了一段,短暫的快樂的時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