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那年,我爸上山砍樹,操作不當,大樹砍下來沒來得及躲閃,大樹把我爸的腿壓斷了,從此我爸喪失了勞動能力,我媽在第二年的時候走了,聽別人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七歲那年,有一天,我放學回到家,看到家裡除了我爸,還多了一個女人,看起來25歲左右,不算漂亮,但是人很精神。早就聽說嬸嬸給我爸找了一個媳婦兒,看來這個就是了。我爸讓我叫她媽,我楞了半天,開不了口,那女人笑了笑,呃呃呀呀老半天,我才知道她是啞巴。
我當時雖然很小,但是總聽大人說後媽會打小孩,隔壁村一戶人家的孩子讓後媽扔河裡淹死了,所以一直對啞巴後媽很恐懼,也因為這種恐懼導致我對她一直沒什麼好感。
九歲那年的一個晚上,家裡突然來了一個醉漢,罵罵咧咧的,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罵著罵著就對啞巴後媽動起了手,摸她臉,很明顯,他要欺負她,我爸當時下半身癱瘓,但為了維護後媽,他拿了一根扁擔往醉漢後腦勺拍了過去,哼的一聲,醉漢就倒在地上了,死了。第二天我爸就被公安局抓了,判了無期。
從此這個家裡就剩我跟啞巴,她很勤快,也很能吃苦,家裡的種了5畝地,播種,插秧,施肥,收割全是她一個人,因為沒錢請人,她只能一個人幹了所有的活。出於對她的恐懼,我對她一直沒什麼感情,剛開始怕她,但是後來看她是個啞巴,也不會像別人說的那樣打小孩,慢慢就不怕了,再後來,我甚至開始欺負她了。我知道她怕蛇,會把抓來的小壁虎放在抽屜裡,一打開抽屜,她嚇得哇哇大叫,我卻以此為樂,笑的前俯後仰。
她收回來的稻穀在晾曬,我會故意往裡面潑水;剛洗好的衣服,我會故意往上面扔泥巴;剛栽下去的茄子苗,我全部給她拔了;剛放下去的魚苗我把魚塘水放幹,魚苗全部順著水跑了。 每次這樣捉弄她的時候,她都是搖搖頭,呃呃啊啊半天,很傷心又很無助的樣子,我看到她這個樣子就更來勁了,越來越過分,最過分的一次是她挑著稻穀去樓上糧倉,我在後面跟著,就要到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我在後面用力的拽了一下,失去重心的她連人帶穀子一起從最高的地方一直摔到了地上,她坐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我卻哈哈大笑,衝她做了個鬼臉。
小學4年級的時候因為要住校,一住就是一個星期,每個星期天,啞巴都做好臘肉或者臘鴨給我帶去學校,一般一瓶菜是要吃一個星期的。當時我並不領情,每次帶過去的菜都分給同學吃了,所以每次差不多到周三的時候就沒菜了,我就跟老師說,老師會讓她送菜過來,然後她就做好菜走路20公裡給我送過來。
有一天跟同學鬧矛盾,吵架了,我把他吃飯的東西全部扔了,他往我被子裡倒了好多水,當天晚上我蓋著溼溼的被子,第二天就感冒了,發高燒,老師告訴了啞巴,啞巴走路過來,帶我去醫院,高燒燒的我神志不清,啞巴把我背在身上跑向了醫院。
那一次,我跟表弟去別人家偷西瓜,表弟偷了一個就跑了,我貪心,偷了一大麻袋,跑不動,也不願意放棄,就這樣被抓了,他把我拎到啞巴面前,破口大罵,說啞巴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家裡是沒吃嗎,總之罵了很多惡毒的話,啞巴全程沒有反駁,只是不停的咿咿呀呀,雖然不知道說的什麼,但是大概知道這是在跟他道歉。回到家,她用趕牛用的鞭子往我身上狠狠的抽了一頓,那是她唯一的一次打我。
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慢慢的我也長大了,不再調皮了。那年高考,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我們省裡一所一本大學。當時啞巴看到錄取通知書,剛開始她笑了笑,後來我看到她的眼眶溼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淚。
大學畢業後,我找到了工作,領了第一份工資的時候,我給她買了一份禮物,一雙女士運動鞋,在我印象中她從來都是穿著那雙破舊不堪的解放鞋,收到禮物,她很高興,做了很多好吃的,只是那雙鞋子一直沒見她穿過,直到去年還在抽屜裡,包裝都沒撕。
後來我找了一個女朋友,戀愛2年,我帶她回去見了啞巴,啞巴很開心,做了很多好吃的,還給女朋友包了一個大紅包,可是後來女朋友家裡嫌我家條件太差,不願意我們繼續交往。迫於無奈,最終我們分手了,那天我哭的很傷心,啞巴把我抱在胸前,摸了摸我的頭,安慰我,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說的什麼。
今年年初,啞巴騎著三輪摩託車載著稻穀去剝成米,回來的路上,不慎被一輛攪拌車撞了,鮮血流了一地,等我到家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了,昏迷狀態,一直到現在,她還在昏迷當中。
真希望這輩子她還能醒過來,讓我有個機會叫她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