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練神功，必先自宮」，金庸為何在《笑傲江湖》裡塑造這一武功

文/星空婉兒

金庸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金庸為世人打造了一個宏大的江湖，塑造了無數經典的形象。金庸的江湖，看似與現實全然不同，實則以歷史為背景，以文化為依託，以人性為底色。

金庸大多數作品，都有特定的歷史背景。比如著名的《射鵰》三部曲，分別以宋末、元末為背景，在歷史的史實上加以渲染，創造了為國為民的大俠——郭靖、乖張機靈的邪俠——楊過、敦厚仁義的仁俠——張無忌。

除此以外，金庸筆下塑造的男性主人公，往往都會擁有某種奇遇，學下絕世武功，從而揚名立萬、報效社會。郭靖在黃蓉的幫助下，學會了「降龍十八掌」等武功；楊過更是自創了「黯然銷魂掌」，以詩句化入劍法；張無忌是練武天才，快速學會了「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等武功。他們的功夫最終都造福於武林，甚至造福於國家。

有一部劇作卻是個例外，那就是《笑傲江湖》。在《笑傲江湖》裡，金庸並沒有明確地指出時代背景，塑造的主人公令狐衝，雖然也有俠肝義膽，但是卻不再像其他作品中的大俠那般，以天下為己任。最重要的是，金庸在這部劇裡塑造的貫穿全劇的武功是《葵花寶典》和《闢邪劍譜》。這個武功與其他武功截然不同。

《葵花寶典》是東方不敗的看家本領，也是他在武林立於不敗之地的主要原因。《闢邪劍譜》與《葵花寶典》一脈相承，從《葵花寶典》演變而來。「欲練神功，必先自宮」，這是修煉《葵花寶典》和《闢邪劍譜》的首要條件。金庸為什麼要塑造這樣一種武功呢？

《笑傲江湖》令狐衝（肖戰飾演）

01 捨得邊界化：有舍才有得，放棄才能擁有

北大教授嚴家炎先生曾這樣評價金庸的小說：「我們還從來不曾看到過哪種通俗文學能像金庸小說那樣蘊藏著如此豐富的傳統文化內容，具有如此超拔的文化學術品位。」

可見，金庸小說要表達的遠非故事情節這麼簡單。《笑傲江湖》中，傳聞，《葵花寶典》創立於300多年前，是一位太監所創。武功卓絕，世人皆趨之若鶩。林家的《闢邪劍譜》和魔教的《葵花寶典》殘本都出自於此。

書中並沒有直接交代《葵花寶典》的威力，但是通過東方不敗的表現可以窺得一二。

「欲練神功，必先自宮」。要得到絕世的武功，必須放棄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改變自己的性別屬性，讓自己變成不男不女的另類。有得必有失，有舍方有得。金庸在這本書中做出了這樣玄妙的設定，這是其他書本中所缺失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何況這還相當於「宮刑」，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揮刀自宮？要有多大的貪念才願意揮刀自宮？

令狐衝（霍建華飾演）

東方不敗憑藉這一武功，獨霸武林，無人敢惹；嶽不群憑藉這一武功，成為了五嶽掌門；林平之憑藉這一武功，報了父母的大仇。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成功了。可是從另一意義上來看，他們都失敗了。東方不敗被群起而攻之，慘死於令狐衝劍下；嶽不群完全喪失了人性，性格暴戾恣睢，妻兒枉死；林平之殺死了最愛自己的妻子，親手毀了自己的幸福。

他們割捨掉的不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更是人性中最後的良知。金庸小說雖然寫的是虛幻的武林世界，卻寫出了真切的現實人生，寫出了真實豐富的人性，顯示了作者獨立的犀利的批判的眼光。

東方不敗

02 性別模糊化：女性是救贖，是令人豔羨的身份

在古代，女子需要「三從四德」，女子地位遠低於男子。在金庸大部分書籍中，都有著潛意識的「男子本位」主義，金庸作為一個男性作家，更多的將男子放在首要地位。

仔細讀金庸的著作，便會發現，大部分作品中，雖然都有男女主，但是女性角色幾乎是扁平化的，一出場就是美麗可愛，魅力無限。她們深受觀眾喜歡，但是她們毫無長進，甚至都有點「戀愛腦」。

而男主則截然不同：男性大多有一條明顯的成長路徑，從弱到強，從籍籍無名到名滿天下。

《笑傲江湖》中，也未能逃離這一定律。這裡面女性角色少之又少，任盈盈的出場非常晚，書中著墨並不多。反之，金庸對令狐衝的刻畫非常細緻，令狐衝的能力與心性在慢慢成長。

但是《笑傲江湖》有個很大的不同：小說大量描寫男性的集體隕落，將人性的救贖寄托在女性身上。小說中也模糊了男女的性別，塑造了一些「不男不女」「似男似女」的角色。

東方不敗（陳喬恩飾演）

男性意識在《笑傲江湖》中被顛覆，男性社會充滿了道德的淪喪和不堪，而女性則是完美的救贖者。

對於令狐衝而言，嶽靈珊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儘管不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是嶽靈珊在他心中的地位無人能撼動。

任盈盈是令狐衝的知己，是與令狐衝志同道合之人，是這汙濁世界中的一點星光。而寧中則和儀琳，則是令狐衝寒夜中的火光，給了他親人般的溫暖。

女性是男性生命中的光亮，既照出了男性的自私、殘酷、懦弱，又救贖了男性。

女性主義學者朱迪斯·巴特勒指出：「性別不是永遠一成不變的，性別具有流動性和表演性。」

東方不敗、嶽不群、林平之三人，容貌、聲音都發生了改變，偏向於女性。他們的性別已經模糊化了，他們的一舉一動更像一個女性。

東方不敗甚至渴望成為女子，豔羨女子的身份。他從生理和心理上，都完成了性別的轉變，在價值取向上，也徹底成為了女性。

令狐衝和任盈盈

03 江湖政治化：江湖不只有俠肝義膽，更有陰險狡詐

何為「江湖」？莊子曾說：「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江湖是一種超然物外的世界，是不受政治影響的世外桃源。

北宋範仲淹曾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江湖，本應與廟堂相對，是廟堂之外的非政治場所。但是在《笑傲江湖》中，江湖已經政治化了。

在這個江湖裡，大家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為了實現自己的一己私利，不惜犧牲他人，不惜捨棄自己的肉體、出賣自己的靈魂。

嶽不群

風清揚就曾說：「世上最厲害的招數，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陰謀詭計、機關陷阱。倘若落入了別人巧妙安排的陷阱，憑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數，那也全然用不著了。」

嶽不群為了奪得武林盟主的地位，就如同政治人物為了奪得皇帝寶座一般。他處心積慮地讓令狐衝去查探闢邪劍譜，讓女兒接近林平之，最後趁令狐衝重傷之際，偷走劍譜，嫁禍於令狐衝。

嶽不群步步為營，可見心機之深。他對寶座的貪戀，如同一個政治人物，而非江湖人物。

令狐衝是個例外，他如同魏晉時期的隱士，嚮往的是廟堂之遠的真正江湖。令狐衝幾次武功的長進，都是處於「獨處」「幽居」的狀態。被師傅罰面壁思過時，他遇到了風清揚太師叔，因而學會了獨孤九劍；被幽居於湖底時，他意外發現了吸星大法，從而平息了紊亂的真氣，武功更上一層樓。

最後，令狐衝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後，選擇了與任盈盈歸隱梅莊，不問江湖恩怨。這實則是一種超然的人生狀態，不求名利，但問無愧於心。能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幾人？

結語

金庸的大部分小說都設定了歷史背景，而《笑傲江湖》卻隻字不提。金庸在《笑傲江湖》後記中解釋道：「因為想寫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生活中的常見現象，所以本書沒有歷史背景。」

也就是說，金庸在《笑傲江湖》中所描述的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朝代，他所傳達的是普世性的價值與觀念，而非特定背景下的特定人物。

在《笑傲江湖》中，捨得邊界化，有舍才有得，只有放棄自己最珍視的東西，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性別模糊化，小說不再以男性作為唯一主宰，而是將女性視為救贖，女性成為了令人豔羨的身份；江湖政治化，江湖不只有俠肝義膽，更有陰險狡詐。

作者介紹：星空婉兒，今日頭條籤約作者，青雲計劃獲得者，一個酷愛讀書、酷愛旅遊的漢語言人，華中師範大學研究生畢業，座右銘：熱愛可抵歲月漫長。希望能以文會友，歡迎大家一起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