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從老家來,告訴我傻大叔死了。他弟弟讓他兒子給買一萬多的棺材,兒子不願意。叔侄了吵了一架。
「最後呢?」我問弟弟。
「還不是買便宜的!」弟弟有點憤憤然。
「其實,睡什麼都一樣!」我不無感慨地說。像是對弟弟,像是對我自己。或是代表著「傻」大叔的亡靈。
「傻」大叔其實並不傻,至少我誠心誠意地認為。可是在我們村,他的傻子名字是光明正大的叫法。很響亮。甚至代替了他的原名。更有一些無禮放肆著,當著他的面也這麼叫。而他只是嘿嘿一笑,仿佛叫什麼與他無關。有人背地裡問他,你為什麼不生氣呢?他說:「那沒有什麼。不就是一個叫法嗎!我是怎樣,還是怎樣!」
傻大叔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的確不在乎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這是無所謂的。說來慚愧,我的家人背地裡也是這麼叫他的。習慣。雖說沒有惡意,但聽著不舒服,明顯的不尊重。
傻大叔和我們是鄰居。他常來我家串門。只要是農閒,基本每天都到。聊一些家長裡短,農作物長勢好壞。和我爺爺他們,交換著相互剃頭。那時,我常常給他們打水,找刀子,聽他們相互吹捧技藝的高超。農村人好說話,我給他們打水,打多打少,拿不拿香皂,洗頭膏之類,他們都不在乎。
傻大叔手很巧,他什麼都能幹。因此,左鄰右舍都喜歡找他幫忙。他來著不拒。我們家每年綁掃帚,都是找他。冬天大雪紛飛的日子,幹不成地裡活。我母親就央求父親,把傻大叔請來。冬天的天氣,坐在屋裡也是冷。傻大叔坐在地上的板凳上,嘴裡噙著繩子,手裡纏著繩子,腳上蹬的還是繩子。那時我上學。早上走時,圍著大叔的是紅紅的高梁穗子。可是,等到下午放學,全是成品的高粱杆笤帚。紅紅的笤帚,白白的把柄。整齊又好看,大小一致,輕重勻重,手工精細。比雜貨店裡高價出售的還要高檔。讓人看著,都捨不得用。
農村實行責任制以後,人們都不缺糧食吃了,抓起了經濟。「傻」大叔也一樣,他開始種西瓜。年年種。可是,從沒有聽說過他跟著西瓜發了財。不是今年天旱,就是明年澇。或者偶然當上一個豐收年,行情卻因為西瓜豐收而壞了,沒價錢。那時,信息還不靈通,交通也並不便利。因而是自產自銷,根本沒有外地客商。村上好事著都嘲笑他:「說傻子愛種瓜,只為吃!」其實,他自己吃,又何嘗忘了鄉親們。今天你家送一個,明天他家送一個。就是誰在田間地頭幹活,口渴了,「傻」大叔照樣熱情地喊來,殺半個瓜,邊吃邊海闊天空地聊。
說起「傻」大叔種瓜,他還真傻!那一年氣候適中,雨水調和。瓜苗長勢良好。眼看著瓜蔓曼長,黃花遍地,花肚皮的西瓜一個個爬上了蔓。豐收在望。實在的「傻」大叔,想起傳說中的菜油上的西瓜好吃。於是,他賣了糧食,打了幾十斤萊油。拿根麥杆挨個給西瓜蔓一個一個地灌油,就像給人注射營養針。結果,連續好多天不下雨,西瓜又由於營養過剩,禁錮了,不長。後來,都長成了三,四斤的生鐵蛋子。不但自己賠了夫人折了兵,還在村中落下了笑柄。
唉,「傻」大叔的事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包括他給我們家掏過井,給我們小饞貓們送過他家的水果。
「傻」大叔走了,也許沒有人會再刻意地想起他。然而,我的腦海裡依然閃現著他,厚實寬容的笑,高大的身軀,和從不設防的一顆心。他像土地,寬廣。像藍天,博大。在我的心底,我永遠敬重他。我的傻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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