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升西落,他在江邊轉了七八天,看到一個軍官騎著一匹棗紅馬在附近溜達,要僱民夫抬棺材過江。
血蘑菇心知土匪不會去有軍隊的地方,仗著膽子走過去,見這軍官年歲不大,相貌長得挺威武,穿一身土灰色軍裝,頭頂大蓋帽,腰扎牛皮武裝帶,腳蹬高筒馬靴,斜挎手槍,在渡口上耀武揚威,大聲嚷嚷著:「有沒有願意賣力氣的?咱這兒不僅給錢,還賞五個燒餅夾驢馬爛兒!」
在過去來說,燒餅夾驢馬爛兒是關外常見的小吃,驢馬牲口被宰殺之後,大塊的驢肉、馬肉在肉市售賣,或直接賣給飯莊子,剩下頭尾下水、筋頭巴腦一點兒也不糟踐,趁著新鮮被小販收走,清洗乾淨,配上佐料,在滷湯中燉得酥爛鹹香,撈出來切碎了夾燒餅賣。
老話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別看是邊角下料,味道可也相當不錯。
血蘑菇倒不是為了解饞,只覺得是個過江的機會,兩手揣進袖口裡,裝得窩窩囊囊的,貓著腰低著頭湊上前去,說話還大舌頭:「老總,您看俺成不?」
軍官瞥了他一眼,手中馬鞭子往他胸脯上戳戳點點:「可得有力氣啊!」
血蘑菇訕笑道:「吃飽了就有力氣。」
軍官鼻孔中「哼」了一聲,一臉嫌棄地罵道:「媽了個巴子,沒出息的吃貨,上那邊等著去!」
血蘑菇老實巴交地往旁邊一蹲,陸陸續續聚攏了二十幾個幹活兒的,全是吃不上飯的窮漢。
兩個軍卒抬來個大笸籮,裝滿了燒餅夾驢馬爛兒,剛出爐的燒餅外焦內酥,還冒著熱氣,到近前請示那個軍官:「王副官,是不是現在就發燒餅?」
王副官點點頭,吩咐當兵的,給他們一人發五個,誰也不許多拿。窮漢們領了燒餅夾驢馬爛兒,顧不上燙嘴,一邊往嘴裡塞一邊跟軍卒們走。
一行人走了四五裡路,來到一處大院子,門口停了一輛大車,車轅上拴著白布條。院門大敞四開,兩側有石墩子上馬石,一邊一個哨兵站得筆管條直,見到王副官過來,「咔嚓」打了個立正。
王副官下了馬,帶隊進大院,繞過影壁牆,迎面是一排坐北朝南的青磚瓦房,明三暗五,又高又豁亮。房前擺著花卉盆景,上邊罩著白布,院子裡高搭靈棚,亂鬨鬨的全是人。
中間停著一口上等楠木棺材,前大後小,正面看恰似半邊原木。棺材頭上立粉貼金,雕刻著梅蘭菊竹、桃榴壽果,兩旁畫的是碑廳鶴鹿、松柏宅院。
大屋之內出來五六個人,當中這位一身皂色長袍馬褂,肥頭大耳,獅鼻闊口,眼似銅鈴,兩撇八字鬍,十分剽悍威猛。
王副官立正敬禮:「報告司令,全辦妥了!」
那人「嗯」了一聲,眼中流下兩行熱淚:「閨女兒啊,秀兒啊,爹不送了!」
說罷猛一轉身,邁大步進了屋。王副官立即指揮這二十來個漢子去抬棺材,血蘑菇發覺棺材死沉死沉的。抬起來走幾步,就得停下來緩口氣,怎麼會這麼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