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有必要記述一下這篇小說 ---- 《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
開始讀的時候,我是懷著瀏覽甚至是速覽的心情來對待這篇文字的。坦白地說,好久沒有讀到好的小說了,甚至連動心的故事都沒讀到。好故事和好小說之間存在編織技術問題。有的人,偏是有種能力,能把平常的故事說到繪聲繪色,甚至活色生香。而另者,能把好故事講荒了。區別在?還真是很難簡單地說區別在技術或者水平上。
技術是什麼?水平是什麼?
當你以這些理性質素去清晰地區分一篇小說時,似乎文字的內涵又被刻意地褻瀆了。褻瀆,在此處強調的是不完整、不準確的意思。就是你無法把情感的質素用準確的數字量去衡量、表達出來。文字的美妙之處正在於此,就是文字的某些美妙,你是無法言說的。套句俗話 ----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之所以要記述一下這篇小說,也正是它讓我感受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美妙。不可說,卻強要說,這不僅僅是跟自己過不去,而更是另一次試圖的美妙的體驗,再次能否進入美妙的試圖。
我竊自認為自己是有企圖的,我企圖避開故事本身而進入作者的思維。我又發現這不太可能。而我內心實在不想重述這個故事,哪怕連梗概一下也不願意。我企圖從分析作者入手。
幸好,這是我第一次讀她的文字。我的孤陋寡聞救了我。在此之前,我從未知道她一星半點。她的名字叫 ---- 張翎。
小說讀到近半時,我還沒意識到她的好來。當時我已經揣測到了她後面文字的某些結局。或者說我感覺到了她文字的一些伏筆指向哪裡。那一刻我是意懶的。是啊,預測到結局是很令人洩氣的事,尤其是小說。可你又不能胡來,刻意違背故事趨向,只一味出奇甚至獵奇,更是不可取的。
張翎這篇文字的好處之一正在於此。她既沒有違背文字趨向,又避免了俗套。不為出奇而奇自出,無絲毫獵奇痕跡。這很難做到啊。
讀到小說的後半時,我隱約感到作者的功力了。我當時想到了另一個功力、閱歷都趨於化境的人 ---- 張潔。我竊認為,張翎這篇
文字的功力已逼近張潔,而閱歷並不輸於她。我當時覺得這肯定不是年輕的作者能寫出的感覺。文後看作者簡介,張翎是83年畢業於復旦大學外文系的。對此的判斷,讓我有點自鳴得意。
沒辦法,有些文字裡的感受,年輕作者是無法寫出來的。既不是因為技術,也不是因為水平。(其實水平包括技術,但技術問題應該單獨列舉。比如倒述、插敘、補敘等)大抵跟作者的閱歷和反芻能力有關吧。
張翎文字裡的憂傷,色彩很繁複。
她能把相似的憂傷甚至是無奈浸染上不同色彩。這真是她的能力。淺灰色的,如作者在文字中以主視角敘述的「我」。殷紅的,徐老師。靚藍色的,紅衣女。你知道有一種憂傷很刺目嗎?對,紅衣女人的憂傷就很刺目。那憂傷是一片彩紅的雲,綴在靚藍的天際。刺目而幽怨。很不甘的幽怨。
要說「不甘」的話,袁導的「不甘」是淺綠色的。當然,這個袁導,不是導演,而是導遊。千萬不要小看導遊,這個導遊不尋常。他的憂傷是綠色的。有一絲嫩黃綴在那層綠色裡,漸趨輕淺的冤愁瀰漫。無奈、無可不奈、妥協、接受、釋然。那層憂傷漸趨輕淺,而那絲忽閃的嫩黃色是女兒悽徨的對爸爸的呼喊。
有很多痛是必須咽下的,而有很多憂傷,你只能讓它瀰漫。
最近我還讀到一個很妙的詞 ---- 疏陌。
不記得是不是這篇文字裡的了。又懶得回過去翻找。倒是覺得用這個詞來敘述小說裡的那些獨立的憂傷還合適。而張翎的本事就是把那一束束色彩紛呈的憂傷綑紮在一起,又不露痕跡。呈現給你的是一條憂傷的彩帶,或者你說彩虹也可以。她就那樣把它們掛上天空,掛在時光裡,掛在不同又相同的生命裡,任其飄展,或者絢爛。你從此知道,其實憂傷也是可以絢麗的,如同天邊的雲,雨後的虹,還有別的那些可以亮麗的東西。
張翎筆下的憂傷就是給了我如此感覺。
這是個很不錯的作者,把憂傷鍍上顏色,放飛在天上。你會感到很疏陌,又有些瀰漫,而它是多彩的,再加上多姿也可以。
那些憂傷,就在那裡。在內心,在骨子裡,在生命裡。
在時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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