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冰棒的小女孩
2020-07-08 劉小梅那時花開又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孩子天天吵要買冰棒吃，我於是跟孩子說，媽媽小時候也賣過冰棒呢！老二很吃驚地抬頭看我，說，哇，那多好，你啥時候想吃就吃阿，想吃多少都可以啊！才不是呢，媽媽賣冰棒是為生計啊！
那是我讀小學六年級的暑假，11歲的我好想有一件花裙子，可家境貧寒，老爸不可能給我買的。於是，我讓老爸借給我2元本錢，我說我要去賣冰棒，賺的錢歸我。反正我身材瘦小，在家裡也幹不了多少體力活，於是爸爸媽媽同意了。就這樣，11歲的我成了那個在穿梭在田埂叫賣的小女孩！
早上大概6點就起床了，和同賣冰棒的姑父一起去鎮上，要翻過一座高高的山，來回15公裡路，走2個多小時，背上50 支冰棒，泡沫的箱子，所以重量不算太大。想著可以掙錢，那麼遠的山路，一路聽到蟬鳴和鳥叫，陽光灑在山間的小路上，也火辣辣地曬在我身上！山路彎又長，我走起來居然很輕鬆，因為心情是歡喜的！記得到山頂的地方，有一快大石頭可以坐會兒，可以遠眺遠處的村莊和田野，綠油油的一片，小時候有個夢想，等我長大掙錢了，一定要贊助村裡人修一條馬路到鎮上，多好！我的父母鄉親和祖輩就不用這麼翻山越嶺了！
一般回到村裡就是上午9點，我於是走鄉串戶地叫賣，一開始不好意思，只是背著冰棒箱子走走留留，因為鄉親們一般認識冰棒箱子，也會偶爾買幾根。後來就克服了羞澀，大聲地叫賣，」賣冰棒囉！」 夏日三伏天，天氣十分炎熱，農民忙著插秧，如果碰到誰家請鄰居和鄉親一起插秧，我的生意就很好，他們會一次買10--20 支消暑，但不會立即給錢, 賒帳！其實就賣個空歡喜，我開始不肯，可大人想吃我的冰棒，總會有辦法的! 我哪有那麼多複雜的頭腦，他說，我認識你，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爸叫啥，我心理一喜，他認識我爸呢！於是就大方地賣給人家，一個暑假下來，記了幾頁紙的帳本！
當然，我也會到村裡去賣，有些比我還小的兒童是我的主要銷售對象，他們的共同特點是想吃，但沒錢，我於是想出一個辦法，用雞蛋換冰棒，因為我媽告訴我，雞蛋可以拿到鎮上賣，於是我的銷售業績一下子上升了，最初50支滿足不了需要，我每天開始賣80-100支，有的孩子告訴我，說媽媽發現他們偷雞蛋會打她，於是有的小孩問是否可以用米換冰棒？我當然同意，就是米有點重量，小小年紀的我，居然有如此經商頭腦！在農村唯一豐富的是家家有米, 米缸裡少半斤八兩米是看不出來的, 我簡直天生就是幹銷售的嘛!
實在賣不完的就背回家自己吃，越是這樣，越捨不得吃，直到快融化了才會吃！口裡幹得冒煙也不捨得吃自己的冰棒，我會走到唐家山喝幾口泉水解渴，那冰涼的泉水一口下去，從嘴裡一直涼到心裡，沁人心脾！或者彭家村口有一口井，井水也很甘甜！而馮家村有一口大荷塘，真是：「蓮葉荷田田，魚戲蓮葉間」，荷塘四周有柳樹，中午十分，柳枝依著水面，微風輕佛，我常常在那裡小憩片刻，然後繼續趕路。有時候實在走累了，甚至是餓了，沒賣完也回家，唯一的哥哥想幫我，他十分羞澀，不肯叫賣，有一次，背著箱子走了幾裡路，一支也沒賣掉，但兄妹的情誼是無價的！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門口的石凳上數錢，幾分幾分的，一角一角的數，那數的不僅是錢，也是希望，天天計算還要賣多少支才夠買裙子. 整個夏天，就這樣，每天走幾十公裡去叫賣，幼嫩的肩膀扛著大大的箱子，我的身體是極度勞累的，可心理是喜悅和滿足的！暑假過去了，我也去讀中學了，我的帳本上的名單還是那麼多人，後來才明白，那些賒帳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錢的，爸爸提醒過我多次，」別賒帳，幾毛錢或者1 元錢，人家還專門來跑一趟給錢啊」。我就是不聽，我天真地認為，等他們賣米了, 有錢了一定給我的！現在想來，在那麼炎熱的夏日，我帶給他們絲絲清涼的慰籍，就算是作好事啦！
那個夏天過去了，我如願地賺了大約 10元錢，還了爸爸2元本錢，另外8元買到我心愛的花裙子, 還買了一本安徒生童話。穿上裙子的那一刻，我歡呼雀躍, 仿佛自己是公主了, 只是曬成了炭色的小公主！穿著自己掙的錢買的裙子，讀著自己喜歡的安徒生童話，我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兒了！
雖然沒有賺到多少錢，但算不算磨練了意志? 雖然那時候不知道自己在磨練意志呢！比如後來讀研究生時，過年時大家都回家了，只有我一個人在教室裡默默地背單詞，考託福，再苦也沒有小時候苦，餓著肚子，冒著酷暑，還擔心受怕（有的家有狗咬人)走鄉串戶地賣冰棒！
如今，30 多年過去了，聽說已經有柏油馬路去鎮上了，現在的孩子可以不翻山越嶺了，而他們當然不會體會到自己賺錢實現夢想的艱辛和喜悅！我遙遠的家鄉, 方圓十裡有著我的傳說，那個賣冰棒的小女孩，遠渡重洋去了美國, 讀了博士！而曾經的苦難已經成為童年裡幸福的記憶！
作者簡介：70後湖北赤壁某農村人，2003年赴美國普渡大學讀博士，畢業後在美國工作，閒暇時喜歡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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