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以為我在為西門慶翻案,那就錯了。
西門慶一生在風月場中打滾,閱女無數,除了生下長女西門大姐、但早逝的原配陳氏外,後來又續娶了一妻:吳月娘,五妾: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潘金蓮和李瓶兒。這麼多女人,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但他對李瓶兒的痴情卻讓古往今來的正人君子們汗顏。
在中國的古代法律中有專門針對女人的「七出」之罪,女人只要犯了「七出」的任何一條,夫家便有權力把她休掉的。「七出」其中一個就是「患惡疾」。即女人在患了重病無法為夫家繁衍自私的情況下,夫家可以把她名正言順地休掉。
而制定出女人「七出」之罪的人正是社會裡的飽學之士,人們眼裡的正人君子。
且看看在李瓶兒得了重病後西門大官人的表現。
首先,不計成本,遍請名醫。最後實在不行,連民間那些偏方都用上了,甚至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把遊醫都請了過來。
其次,李瓶兒病重的時候,西門慶不止一次失聲痛哭。有一次他去探望李瓶兒,兩人說話中他提到要去打一副棺材衝衝喜。李瓶兒說,花個十兩銀子,買副熟材料兒就行了,咱家裡這麼多人,不要亂花錢,往後還要過日子呢。
西門慶聞聽此言,「如刀剜肝膽、劍挫身心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說的是哪裡話?我西門慶就窮死了,也不肯虧負了你!」
李瓶兒死後,西門慶「在房裡離地跳得有三尺高,大放聲號哭」。此後,「磕伏在她身上,撾臉兒那等哭,只叫:『天殺了我西門慶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沒過,都是我坑陷了你了。」
在辦喪事的時候,西門慶一天水米未進,沒人敢上前去勸。最後還是請來應伯爵,巧言勸慰後才肯進食。他對應伯爵說:「好不睜眼的天,撇得我真好苦!寧可教我西門慶死了,眼不見就罷了。到明日,一時半霎想起來,你教我怎不心疼?平時我又沒曾虧欠了人,天何今日奪吾所愛之甚也!」
出殯當晚,西門慶仍到李瓶兒房中「伴靈宿歇」,見物是人非,不禁「大哭不止」。
「白日間供養茶飯,西門慶在房中親看著丫鬟擺下,他便對面桌兒和她(指李瓶兒)同吃,舉起箸兒來,『你請些飯兒',行如在之禮。
丫鬟養娘都忍不住掩淚而哭。
這些話,這些事,對於那些衣冠楚楚的君子們來說是萬萬說不出、怎麼也做不到的吧。大丈夫怎可為了一個女人作如此狀?大概只有《紅樓夢》裡因「扒灰」被萬人唾棄的真小人賈珍,才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和西門慶相似的舉動吧。
關於西門慶傷悼李瓶兒的描述,從第六十二回直至第七十二回,貫穿於十回,夫妻情深,感天動地!
說完西門慶,再說說最近結識的一個遊伴,小包子姑娘的故事。
小包子姑娘和我是在旅行途中的一個咖啡館認識的。那是一個慵懶的午後,我沿著江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間裝修別致的咖啡館不其然映入眼中,於是當即決定進去喝一杯咖啡。
進去的時候裡面只有一個客人,是一個身著紅裙的女子,她抬頭衝我一笑,我馬上想起了「明眸善睞、巧笑倩之」,於是不自覺地坐在了她對面。
小包子是因為失戀了來散心的。或許是我們都遠在天涯無人認識,或許是我們是陌生人不用擔心被八卦,或許是她需要一個人傾訴,於是她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小包子和她的男朋友算是青梅竹馬,中學六年他們有四年在談戀愛,大學異地四年,也把感情維護得很好。畢業後兩個人本想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但陰差陽錯,又變成了異地。
兩座城相距200公裡,每個月小包子去看望男朋友一次,男友去看望她一次,雖然不在一起,但日子過得也甜甜蜜蜜。今年過完年,兩個人已經開始籌劃結婚、買房,對未來,小包子充滿了期待。
小包子說,我一直覺得他是我此生的良人,一生的依靠,直到我的健康出現狀況。
一個月前,去體檢發現乳房裡有腫塊,活檢結果是乳腺癌,且已經過了可以保守治療的階段,醫生建議手術切除乳房。得知消息後小包子覺得天都塌了,她能想到的第一個通知的人不是父母,而是男友。
男友得知消息後安慰了她一番,讓她注意休息,聽從醫生的囑咐,馬上住院手術,最後卻說自己最近很忙,等忙完這兩天就去醫院陪她。
聽完男友的話,小包子雖然有點失望,感覺自己還沒他的工作重要,但她還是對男友保持了充分的理解。畢竟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花錢,要先保住飯碗才行。
可是,一周過去了,十天過去了,男友還沒出現。
小包子的朋友覺得事情很蹊蹺,就背著她給男友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小包子的病情很嚴重,希望他能過來陪伴幾天,因為病人的心情對病情有直接的影響。此男在接到別人打過來的電話後隔了一天趕了過來,看著在病床上的小包子,溫言安慰了一番,十二個小時候,又以工作忙為理由,匆匆離開。
到此時,小E才算徹底明白,自己已經成了人家的累贅。深思熟慮後,她給男友打了個電話要求分手,男友沉默了一會兒,接受了她的要求。
講完自己的故事,小包子看著我問道:「人真得可以涼薄至此嗎?」
我笑笑說:「其實,我也一個絕症患者,也到了晚期,也是出來旅遊散心的,只不過我比你幸運一點點。」
小包子驚訝地看著我,說道:「真看不出來,看你的氣色和神情,把我映襯得像個怨婦。」
我說:「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個怨婦呢?得絕症這件事看起來是壞事,但也是好事啊?」
「啊?」小包子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我,「我都快愁死了,你還說是好事?」
「一個人的身體狀況出現問題,對當事人來說當然不是好事,但至少你可以藉助這件事把一些平時看不清楚的事情看清楚啊。都說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這不是一次很好的機會看清楚誰是真朋友,誰是假閨蜜的機會嗎?」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不甘心啊。」小包子憤憤地說。
「這麼說吧,你男朋友的做法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妥,他只是在關鍵時刻選擇了保護自己,僅此而已。要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如果他為了你花光積蓄,賠上工作,最後你卻死了,這對他來說無異於賠付夫人又折兵,何況他還有父母要供養,怎麼可能為了你把未來賠上?再說,即使你好了,也需要長時間療養和定期複查治療,這可是個長期工程,娶了你,等於娶了個包袱啊,都見人甩包袱的,你見過有人主動接包袱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每個人都能為自己著想,好好地活著,世界豈不是會越變越好。人哪,只能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可如果生病的是他,我肯定會放下所有事情去陪他治療的啊,甚至如果是他的家人生病了,我也會盡力去幫他的。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呢?」
「這個,大概就是男女有別了。 女人對情往往用十分真心,男人能用五分就不錯了。所以世間的怨婦多,痴男少。說到底,男人比女人現實得多,在利益面前拎得清。美好的愛情值得歌頌,所以它們僅僅出現在小說裡,我們都是世俗男女,做不到的。面對久病在床的父母,都鮮有孝子,更何況是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你的男友好歹還去看了你一次,有的說不定會立即消失呢。」
小包子聽完我的話,心中似乎仍然心有不甘,但也釋然了很多。
在傳統社會中,西門慶無論如何算不得好人,但至少他對心愛女人的態度,特別是在李瓶兒得了重病後的表現卻比當時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強,若李瓶兒嫁給了別人,被休的機率有多大呢?若是真的被休,一個得了重病的女人肯定會死得很慘。
如今細細想來,嫁給西門慶,倒也不是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