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駱駝祥子》是老舍的一部傑出的悲劇性小說,主要是以北平一個帶著鮮明農民氣質的人力車夫祥子的行蹤為線索,以二十年代末期的北京市民生活為背景,通過主人公祥子「精進向上——不敢失敗——自甘墮落」的命運三部曲展開的,寫出祥子夢想著靠自己壯實的身體在城市「作一個獨立勞動者」,然而這願望本身就顯示出與環境的不和諧。
祥子小生產者的價值觀念及行為方式,使他在那個社會背景下顯得那麼愚蠢、呆笨,不那麼「合轍」,性格與環境的錯位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樣子最後的悲劇。
本篇文章主要從社會因素,情感因素,和性格因素來淺析造成祥子悲劇的原因。
(一):社會因素
人在社會中生活,往往會受到社會的制約,祥子的悲劇首先是他所生活的那個舊社會的產物,其次是由他所處的社會環境,他所屬的社會地位,他與社會的各種聯繫所決定的。祥子的形象,是在當時那個黑暗社會的畫面上,在他與各種社會力量的複雜關係中凸顯出來的。他的悲劇主要是他所生活的那個社會的產物。
對於祥子的打擊,首先來自反動派。第一輛車被北洋軍閥的逃兵奪走,準備買第二輛車的積蓄又被國民黨的特務孫偵探敲詐去。這些描寫都很簡短,事情也發生的突然,帶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是和一切真正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一樣,通過這些表現出來的,卻是事態發展的必然趨勢。
城外打仗的消息已經流傳了十來天,為了貪圖幾個錢,祥子大著膽子拉車去西郊,剛出城門,就被逃兵連人帶車都搶走了。作品寫出了那是一個軍閥混戰的年代,打仗不斷的騷擾著人們的生活,威脅著人們的安全。作品又提到逃兵如果被村中的人們捉住,至少是活埋,從人們對逃兵的深惡痛絕,透露出這些軍隊曾經如何殘酷的蹂躪過人民,在這樣動蕩不安,反動軍隊給人民帶來深重災難的年代裡,祥子的這場厄運,不過是連年戰亂給人造成的浩劫中的一個小小插曲而已本來,孫偵探跟蹤的是祥子的主人曹先生,與祥子毫無關係,敲詐祥子更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可是既然碰到了,「就是祥子遇到了點上,活該!」祥子的社會地位,決定了任何打擊都可能而且可以任意地落到他的頭上,他們來的越是偶然,越能反映這樣打擊的必然。
作品深刻地說明:在那黑暗的舊社會,作為社會底層的勞動者,想以個人的力量,通過個人奮鬥的道路來實現生活地位的改變是不可能的,無論他們個人付出多大的代價,也無濟於事。
(二):情感因素
祥子的悲劇不僅發生在生活中,還通過祥子自己的婚姻問題體現出來。把車廠廠主劉四的女兒,老姑娘虎妞引到祥子的生活圈子,描寫他們感情上生活上的糾葛,這成為祥子悲劇結局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祥子在不理想的婚姻中與虎妞結合了。他們的結合始終都是很不自然的,虎妞是車廠老闆劉四的女兒,劉四是個流氓,無賴,既兇殘又偽善。在他的教育下,虎妞成了一個粗野,潑辣的女人,也打下剝削階級的烙印,劉四為了讓虎妞幫他經營車廠,已經是三十七,八的大姑娘了,仍然不讓她結婚,要虎妞為他斷送青春。但是虎妞也與其他青年婦女一樣,追求著自己的婚姻自由,她愛年輕,老實,勤儉的祥子,對他表達的感情也是真切的,她時時疼著祥子,並不是玩著祥子。因此,她的處境令人同情,她執意要與祥子結合,這對於她所處的家庭來說,也是一種叛逆行為。
但是,由於他們兩個各自的經濟地位不同,使他們的婚姻生活產生了種種矛盾,特別是各自的生活道路存在著嚴重的分歧,成為祥子終生的痛苦。虎妞對他有真情的一面,但很大程度上有她的利己主義的因素,她希望得到父親的同意,由她和祥子來經營車廠,至少想靠她自己的一些體己錢「弄上兩三輛車」,當上一個小車主,而祥子與虎妞不同,他是從他的階級立場出發,打算自己有車,「生活的舒服一些」,能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人,「到鄉下娶一個年輕力壯,吃的苦,能洗能做的姑娘」。顯然,他們兩個人在生活的態度上就存在著嚴重的分歧,以及他們性格的差別,預示著他們婚後必然有矛盾,有衝突,決不是相安無事。
他們兩人各自按照自己的生活理想而活著,虎妞一心想買上幾輛車,當上車主,祥子可以不再出車,可以整天陪著她。而祥子卻時時避開他所厭惡的虎妞,如果要整天呆在家裡陪著虎妞,那是件十分痛苦的事,再則對於勤勞成習的祥子來說,本來也不慣於這種清閒享樂的生活,他只想拉車,他愛拉車。而虎妞仗著她經濟上的實力,總想讓祥子聽她的擺布。這使祥子感到痛苦和委屈,雖然祥子也有理直氣壯的地方,但他清楚地感到「要了她,便沒了他」,自己不過是在虎妞手裡討飯吃,儘管如此,祥子的生活還是有著落的。不幸的是在他們生活一年多後,虎妞因難產而死,祥子從此失去了經濟上的依靠而無路可走,墮落下去。
祥子的婚姻悲劇,使他精神上所受的折磨和打擊並不輕於前兩次。逃兵和特務沒有可以置他於死地的權利,但虎妞設下的圈套讓他有苦難說。他作為男子漢的責任感使他不能在她困難時棄之而去。處處碰壁的他不得不回到她的身邊,他別無選擇。在這件事上,他無能為力,他清楚地意識到「命是自己的,可是卻叫別人管著」。這對於腐蝕他的生活意志,打破他的生活願望,從奮發有為到懷疑自己進而自甘墮落起了比前兩次打擊更重要的作用。在這裡表現為直入人心的摧殘和折磨,祥子不僅不能獲得自己所追求的,甚至無法拒絕自己所厭惡的,這些都充分刻畫出生活的複雜內容和祥子的卑微處境。歸根到底,祥子個人生活上的不幸遭遇來自這個萬惡的舊社會,作者就是通過人物精神生活上所產生的悲劇,進一步控訴和揭露了罪惡的社會制度。
(三):性格因素
性格決定命運,祥子的悲劇,自然離不開他自己的原因。祥子悲劇產生的原因,除了舊的社會環境之外,還在於作為勞動者本身的原因。祥子的失敗是和他自己奮鬥的方式分不開的,這反映了作者對都市貧民怎樣擺脫悲劇命運這一社會問題的思考與探索。
祥子本來是個農民,後來進城成了一個車夫,不論是農民還是車夫,都是個體勞動者。作為一個沒有覺悟的個體勞動者,祥子「不管別人」,只關心他的車,他認為只要「有了自己的車,他可以不再受栓車人的氣,也無須敷衍別人;有自己的力氣與洋車,睜開眼就可以有飯吃」。
正因為這樣,儘管祥子懷有改善自己生活地位的迫切要求,卻完全不懂如何解放自己,更不知道大家應團結起來進行鬥爭,而僅僅是幻想憑藉個人的努力與奮鬥成為生活的主人。分散的個體的職業,使祥子一類人各不相顧,甚至相互排斥。他們往往看不到集體的力量,而又幻想僅憑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自身的命運。
在祥子第一次丟車以後,為了多掙些錢,他開始與別的車夫搶生意,「不管是和誰搶不管是和誰搶生意,他只管拉上買賣,不管別的,像一隻餓瘋的野獸。」而祥子的這種行為更擴大了與其他車夫之間的隔閡,這使得本來就不善於交友的祥子變得更加孤立無援了。祥子他們認識不到「大家頂立在一塊,而是各走各的路,個人的希望與努力蒙住了個人的眼。每個人都覺得赤手空拳可以成家立業,在黑暗中各自去摸索個人的路。」
正是這種個人奮鬥的方式導致了人們無法獲得幸福生活,但可憐的祥子卻不能從別人的失敗之中得出教訓,而是抱著僥倖心理,順著一條死路盲目地走下去。祥子這種對自我的欺騙不是他個人的愚笨造成的,而是由他所隸屬的小生產者的階級局限性所決定的。
祥子作為一個農民,一個小生產者,他不懂政治,不知道階級鬥爭,他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也不知道促成自己失敗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受狹隘的生活觀念的限制,祥子把一切統統歸咎於「命」。既然命該如此,那麼做什麼都是徒勞的;既然過去自己那麼努力,到頭來都是失敗,那麼何不放棄努力混下去,甚至像欺負自己的人那樣去欺負別人。祥子終於墮落了成為了一個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最後:
作品中老馬的一段話,可以說是對個人奮鬥者的形象寫照:「幹苦活兒的打算一個人混好,比登天還難。一個人能有什麼蹦兒?看見過螞炸吧?獨自一個兒也蹦得怪遠的,可是教個小孩逮住,用線拴上,連飛也飛不起來。」就這樣,作為個體勞動者的祥子,由於他自身存在的原因不可避免的沉入到了悲劇的泥沼中。
作者通過祥子的悲劇告訴人們:個人奮鬥的道路是不能救自己的,有時甚至可能導致個人的毀滅。
這個觀點如今看來還是有些悲觀的,不過悲劇的意義就在於使人清醒,從而在悲劇的必然性中去創造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