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一個冬天,自臘月二十三小年起,大雪下一陣,停一陣,緊一天,慢一天,揚揚灑灑,一直下到年底。野外白雪皚皚,寒風凜冽。
正月初二,是出門走親訪友的日子。這天,雖然寒冷,但天氣晴朗,太陽普照大地,經雪反射,發出耀眼的光。大路、小道、野徑,凡是能走人的地方,全是五顏六色的人流。陳家樓村陳文也在這走親戚的大軍中。
正月初四,大清早,陳文家人來人往,天井裡站滿了人。本家族長將這些人分為七撥,每撥二至三人。吩咐分頭詳細尋找陳文的所有親戚及其所經路徑。所有人都知道,從初二到現在,都兩天兩夜了,卻始終沒見陳文蹤影。大正月出門,一般不會住宿的。估計是兇多吉少,大多認為是車多路滑出車禍事故了。
卻說陳文,初二這天,早早吃了飯,特意穿上半筒水靴,去八裡路的臨村,走丈人家。因雪大路滑,妻子及一雙兒女都沒讓去,獨自一人背上箢子就走了。出門後,他看見路上擁擠的人群,就突發奇想,走臺子地去。那個地方偏僻、人少,還是個捷徑。於是,陳文大踏步向臺子地走去。到臺子地不久,走著走著,突然,一腳踏空,跌落枯井。過了很久才甦醒過來。一看腳下,是一堆土,上面還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雪。多虧這堆土和雪,挽救了他。要不然的話,輕則斷腿,重則喪命。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還好,除了手臂有點擦傷外,身體並無大礙。他進到地勢稍高的坎子裡,裡面沒有進水,還略有些乾躁。他坐下來,分析了自己的處境和出路。
這個地方叫臺子地,距村二裡,左邊是林地,人死了後,都埋在這裡。東面是渠河,北面是條東西走向的溝,溝兩崖長滿了刺槐。是一個偏僻所在,這麼大的雪,又是新正大月的,且還在林地邊,一般情況下,是沒人到這裡來的。除非再有第二個抄近路的陳文!
臺子地,大集體時,為了儲地瓜,在這裡挖了很多豎井,在井底部再向不同的三個方向挖三個坎,就在這三個坎裡儲地瓜。大包幹後,這些地瓜井子廢棄了。在靠近路邊的井子,好天的時候,為防止行人跌落,有人就在井口放了幾塊樹枝,以警示路人。可由於雪大,通過這些樹枝,雪把井口封了個嚴嚴實實。陳文沒注意,偏離了原來路徑,致使其跌進了這個地瓜井子。
陳文目測了一下井子高度,足有五米。且原來供上下的腳窩,因長年日曬雨淋的,己塌掉了,井壁變得高不可攀,靠自己出去已是不可能。他在井中狠命的喊了一陣,無人回應。在這偏僻的井下,又有誰能知道呢?他後悔了!後悔不該走這條沒人走的路。
陳文靜下心來,認真分析自己獲救的兩個節點:一是正月初五以前,這幾天是出門的日子,或許再有誰出門經過這裡。二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人們晚上送燈,自己所在的這個井子靠近林地。這兩個節點,一旦聽到有人來,就大喊,他們聽到喊聲,自己就得救了。可自己能捱到十五嗎?如果錯過這兩個節點,那就是正月底二月初,人們春天進行農業生產時,或許有人來這裡。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死路一條了。陳文想到這裡不寒而慄,不禁痛哭失聲。
慶幸的是自己背得箢子裡還有十幾個發麵饃饃。省吃儉用,或許能捱一段時間。至於能否得救,只能聽天由命了。
陳文在這五米深的井子裡,倒也不冷。他就盼望初五前這幾天。因為,在當地,按舊俗初五前把該串的門就都走完了。初五以後,大家都會窩在家裡,或約朋友喝酒,或看電視什麼的。絕不會有人到野外來。初五前這幾天是陳文的最大希望。可等呀等,一直沒人來,陳文有點絕望。
再說,陳文家裡,派出去的七路人馬,沒有搜尋到一絲信息。陳文就象人間突然蒸發了一樣。雖多處尋找,並向派出所報案,仍然杳無音訊。
且說陳文,在井下,不到餓得捱不住了,才去咬一口饃,他知道,這十幾個饃就是他的生命。節約著,儘量多吃幾天,就多延遲幾天生命。渴了,就吃幾口雪。每到天黑,就在井壁上劃上一道槓,精確記錄著日期,準確地等待元宵節的到來。盼星星,盼月亮的,這樣好不容易捱到正月十五,這天,陳文把節約下的饃,下午時分就一併吃了。一旦來人,力氣足,喊聲會大些。能否得救,在此一舉。吃下饃後,體力有些許恢復。陳文平心靜氣等,等那救他一命的腳步聲。
天慢慢黑下來了,這時,陳文終於聽到送燈人的說話聲,於是,他就拼盡全力呼救。他的呼喊聲通過五米井筒傳到地面,送燈人循聲找到了這個井子,並發現了陳文。
陳文得救了。歷經十四天的磨難,終於撿回一條命,重新回到親人身邊。人們無不讚嘆陳文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