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故事系列(十一) 詩人是怎樣成名的 (小小說)
(難忘的記憶)
宋雲霄
夜空,冷清明藍;空中,懸掛圓月;山路彎曲,像一條遊動的小蛇,沿著山根盤旋;夥伴們,三三兩兩,追逐小蛇前行;也許,年輕人耐不住寂寞,或許,走幾十裡的山路太乏味;不知是誰,喉嚨發癢,忍不住發出洪亮的歌聲:我們走在大路上……
.歌聲起,齊聲唱: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共產黨領導革命隊伍,披荊斬棘奔向遠方——
柳兒像一隻小燕子,隨著歌聲起伏的節奏,忽前忽後,沿路跳躍飄飛。累了,落在金平身邊,小辮子一甩,對埋頭趕路的金平說,哥,你咋不唱呀。
金平只顧想心事兒,聽到柳兒發問,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幽默地說,我不敢唱,怕我的歌喉,把你嚇得跌入山下。
柳兒抱住金平胳膊撒嬌說,哥撒謊,俺不信,俺不信,你唱,你唱。
金平這才一般正經地說,柳兒,我五音不全,嗓門不行,別難為我了。
金平的確嗓音沙啞,不是唱歌的料。但,這不是真正的原因。金平有心事兒,一心沒二用。他的心事兒,就是因為柳兒,才有個解不開的疙瘩——柳兒為啥不吃牛肉?
柳兒圓圓的小臉蛋,一頭烏髮,扎著兩條小辮子;天真活潑,十分可愛。在金平眼裡,柳兒還是個可愛的姑娘,又像自己的妹妹。而且,在這幫夥伴中,柳兒對誰都是不苟言笑,直呼其名;唯獨對他金平,總是親暱地喊哥哥。同夥伴問她,柳兒,你與金平是親戚?
柳兒小嘴一撇,說,你才與她有親戚呢。
夥伴說,那你怎麼喊金平哥哥?
柳兒這才一本正經地說,金平哥文靜,愛看書,愛寫詩,肚裡有學問,是個文弱畜生,值得俺尊敬。
柳兒一不小心,把書生二字,錯誤發音成「畜生」, 夥伴「嘻嘻」嘲笑說,你喜歡「畜生」?
柳兒撲過去,捂住夥伴的說,姐,賴俺發音錯誤,賴俺發音錯誤嘛。
金平知道,柳兒家庭條件差。年齡又小,就對柳兒像對自己妹妹一樣看待。人們都知道女孩嘴饞,柳兒竟然不吃肉?
那時,剛入冬農閒,農活不忙。青年組成突擊隊,熱火朝天,推土填溝,平整土地,搞水利建設。幾個月過去,凸凹不平地面,成為展平的田野。為了慶賀,平整戰役即將告捷,夥房特意改善生活,犒賞將士。飯後,還剩下半小盆肉。突擊隊長說,下午,推土比賽,誰推的車次多,半小盆肉獎賞給誰。突擊隊員積極響應。雖然,金平身材單薄,卻不服人,躍躍欲試。
工地上,紅旗招展,士氣沖天,車來車往,幹勁十足。比賽結果,突擊隊長與金平,並列第一。那小半盆肉,獎勵給了突擊隊長與金平。突擊隊長與金平沒有獨吞。突擊隊長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瓶酒,與大家飲酒共享。金平沒有喝酒,只是捏了幾片肉,用紙包裹塞進懷裡,給柳兒帶回去。
柳兒卻不吃。金平以為柳兒是回民,就說,這不是大肉,是牛肉。
柳兒小嘴一撇,說,正因為是牛肉,俺才不吃!說後,跑回自己的住處。
金平藉機問柳兒說,那天,我特意給你帶回去的肉,你咋不吃?
柳兒愣了一下,而後說,哥,你的好意俺領了。可你知道,那是什麼肉嗎?
金平說,是牛肉呀,咋了,有毒呀。
柳兒平靜,而頗帶責怪口氣地說,哥,那是生產隊的牛累死了。牛,為人們拉了一輩子犁,出了一輩子力,社員們都不忍心吃,就你們突擊隊嘴饞!
金平感動,敬佩。柳兒長大了,是個很懂事的姑娘。
歌聲,不知不覺把夥伴們帶出山窩。月亮西落,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列車鳴著長笛,向目的地奔去。車上人多,不是人多不聚熱。而是寒冬太冷,冷風刺骨。柳兒坐在金平面前的臺几上,凍得臉色發青,雙腿哆嗦。金平換下母親做的棉鞋,套在柳兒腳上。鞋大腳小,不保暖。看著她依然哆嗦篩糠的樣子。金平解開自己的大衣扣子,把兩條冰柱似的雙腿,抱在懷裡。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正是播種季節。插隊知青,早起晚歸,隨著農民,犁耙播種。陽春二月,春暖花開,天公作美,下起淅淅瀝瀝的春雨。知青躲入各自的小屋。金平悄悄來到村口,站在村口的池塘邊,望著盛開的桃花梨花,思緒萬千,波濤滾滾;金平喜歡寫詩,理想成為詩人;此時此刻,詩意在心頭湧動,卻怎麼也倒不出來……
忽然,金平感覺,有人拽他的衣襟,回頭一看,柳兒站在自己身邊。柳兒同樣望著遠方的春色美景,若有所思地自語道:春天來了,太陽出來了,葉兒綠了,花兒開了。柳兒突然抱著金平的胳膊,鄭重地對金平說,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陽!
金平一驚,這怎麼可能!雖然,柳兒是下鄉知青,可她才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啊。金平的思緒,像烈馬脫韁,脫口而出,吟誦成名處女大作:
《詠春》
細雨空中舞, 問水逐逝波。清風陣陣拂春枝,更著心頭歌。
入心同作浪, 血澆花朵朵。風雨協伴哀與樂,葉翠花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