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火花 (王明見編輯整理)
四叔手持一把鐵鍬橫擋在大門口,不讓村支書和幾個工作人員進門。
老劉,你想咋地?咋還沒想明白呢,夜了個我開會時,可說得明明白白白。村支書急了。
四叔全身的筋骨和血液賁張著,你說你的,但我們家不改。
老劉,這是上級要求的,不是我下的命令。改了,衛生多了,其他戶都改了,就剩你這了,咱村還參加全鎮評比呢。
往祖上推十代,也沒有逼著人按標準修廁所的。我家茅房沒礙著你啊。
。就你們一天天淨是事兒。四叔鏗鏘地反駁著,持鐵鍬的手臂上,幾條蚯蚓樣的老筋迸凸著。
村支書帶人無奈地離開。
四叔見他們走遠,才放下鐵鍬,悠悠地踱進裡屋。
四叔以勝利者的姿態,對著四嬸說,看見沒,他們啊,就知道欺軟怕硬。咱們吃飽了沒事幹,花那冤枉錢就修個廁所?
你也少說兩句吧,鄰裡鄰居的,鬧僵了不好。不過,你說也真是的,茅房不就是廁所嗎,還非得改個城市的那種。拉到茅房裡,糞尿漚一漚,不是肥料嗎,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呀。四叔和四嬸同仇敵愾般埋怨改建廁所這個事兒。
幾天後,村支書帶著鄉黨委書記徑直來到四叔家。
看見書記,四叔的脾氣有所收斂。但心中篤定,無論多大的官來,堅決不花這個冤枉錢。
書記年輕,也就三十來歲,不嚴不肅,反倒一副樂樂和和模樣,一開口便問四叔多大了。
四叔渾身筋骨鬆弛下來,詫異地答道,1942年的。
喲呵,老爺子,看不出來您都這麼大歲數了,你看你這健壯的肌肉——看不出來。
四叔整個人放鬆下來,笑著說,咱是農民,幹活幹的。
書記一臉真誠地說,你別說,咱們每個人往上推三代,基本都是農民。
書記又問,老爺子,聽說過被毛主席稱為「瘟神」的血吸蟲病嗎?
四叔怎麼能不記得。小時候,他就得過這個病,拉肚子、尿血,肚子還漲得跟鼓似的,差點兒沒活過來。但三姑和六姑就沒他那麼幸運。四叔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痛斥那奪人命的惡病。
可您老知道這個病為啥少見了嗎?書記笑著問四叔。
四叔答不上來。
書記說,因為咱們現在養的牛羊豬雞都打疫苗了,有抗體了。而且,和過去相比,咱們講衛生多了。
書記又和四叔聊最近的新聞。北京新發地市場又出現新冠肺炎疫情……
不等書記說完,四叔搶過話匣子。這我知道,就因為這,咱們村大棚裡的甜瓜都沒車來收。我孫子還在北京,本來說端午節回來的,這下又泡湯了。一說到在北京成功創業的堂哥,四叔眉飛色舞起來。
書記耐心地聽四叔嘮叨著。
關於堂哥的佳話,村支書早聽膩了,坐在旁邊打起盹來。醒來時,只聽書記說,那可得拾掇乾淨,好等您孫子回家呢。
書記前腳剛走,四叔就把在廚房裡忙活的四嬸叫來客廳,兩人嘀嘀咕咕聊著,商量著。
只有勤洗手,搞好個人衛生才能有效防控疫情……四叔把書記告訴他的,又告訴了四嬸。四嬸嚇了一跳。這個錢可得花,別大意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四叔就起床了,四嬸還打著呼嚕,睡得正香。
村支書也起得早,上午得去村委會用大喇叭循環播送鄉黨委的通知,告訴村裡人,全鄉將舉辦廁所選美大賽,獲獎者會得到政府500到3000元的獎勵。他要提前潤潤嗓子,準備一下。
打開門,村支書給嚇了一跳。天還沒亮,門外居然站了個人。
是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