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完重症患者,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因為是第一次接診重症患者,院方又是一系列的會議,匯報、總結,還請了重症醫院的醫生過來給大家講解重症搶救過程中的防護和注意事項,大家都很重視,認真做著記錄,今天參與重症搶救的醫護人員不顧疲勞,積極發言,言談間還有點小興奮,畢竟是第一次接診重症,戰勝了自身內心裡對新冠肺炎的極度恐懼,這也許是醫院術後召開一系列會議的意義,提振士氣為主,畢竟目前治療新冠肺炎的方式方法還處於摸索階段,主要以增強免疫力前提下保守治療為主。
在這群情激昂的會議桌上,袁瑋因為沒有參與重症搶救竟然還覺得有點自卑,加上今天為苗苗扎針過程中的自責表現,心裡壓力愈顯沉重
「自己一個針都扎不好......難道?難道自己真的不適合作為醫護工作者!難道自己的選擇是錯的.....純屬自己一時衝動?」
袁瑋心事重重地盼望會議早點結束,夜班帶白班已經是精力極限了,會議上的激情討論都沒有讓她提起精神,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模糊中總感覺自己在陝西老家的集市上,適逢年關,買什麼的都有,年糕、粽子、麻花、還有自己最喜歡的豆腐腦......
「哎,曉瑋,散會了!......幹啥?哈喇子流這長?」張曉寧用胳膊肘掣了袁瑋一下,小聲道,一臉壞笑,袁瑋尷尬至極
下班了,走出醫院,一眼就看見張一飛爬在麵包車車窗上盯著醫院大門,看見袁瑋走出來就急忙下來開了車門,滿臉堆笑,她滿眼看不上就是張一飛這種獻殷勤的神態,總感覺目的性極強,經過幾次接觸,他這種無論什麼時候都笑嘻嘻的表情慢慢也讓袁瑋不太反感,反而覺得在目前這種壓力下的一種樂觀的感染力,加上今天人困身乏,實在不想走一步路,也就坐上了車。
車窗外除了偶爾有公務車閃過,再無別的車輛,日常繁華擁擠的街道,今天倒顯得空曠開闊許多。
「聽說,你們今天接重症了?」張一飛一開車就急忙問道
「這你都知道?」
「配發物資,聽你們醫院人員說的?我搞不明白,她們怎麼還有點興奮?按理說,接重症,這風險......」
「別說你,我也搞不懂!」袁瑋看著車窗外不停倒向後方的樹木,無精打採地接了一句
「你說,現在,治療新冠有沒有特效藥?或者方法?」張一飛接著道
「沒有,只能保守治療,就是增強患者免疫力,保守治療,和病毒賽跑,扛過去就好了,抗不過去就死了!」
「就.....死了!這麼輕描淡寫?......對了,我爺爺病情怎麼樣?本來母親昨天讓問你,你昨天夜班」張一飛話題一轉道,語氣低沉有點擔心起來
袁瑋反而輕鬆了,張一飛的目的終於知道了,為了他爺爺
「沒事,老人家,還正常!不算太壞!」袁瑋輕鬆道
「不算太壞?住這麼久沒有好轉就是不好!」張一飛情緒有點激動
「目前這種情況下,沒有持續變壞就是好的情況!.....好了,不說了,我眯一會兒,到了叫我!」袁瑋也有點生氣,身體睏乏也沒力氣,就低聲回了一句。
袁瑋困意上襲,言罷就感覺頭沉如鐵,再也抬不起來......
中途張一飛問了兩句,得到回應,後視鏡裡看袁瑋歪頭靠在座位上,知道她睏乏到極點,就再不言語。
車窗外不斷飛逝的景物,被西沉的夕陽拉著長長的影子不斷從車前晃過,作為一個司機,渴望武漢的街道開闊暢通,但經過這段時間,他開始懷念哪些堵車的歲月,聽著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和罵罵咧咧的牢騷,感覺那才是生活,現在讓車子都感到孤獨。
「到了!」張一飛穩穩停車在門前樓下,袁瑋沒有反應
張一飛拉開後車門,輕輕推了熟睡的袁瑋一把,袁瑋翻轉了一下身子躺倒在後座上,嘴裡還夢囈道:媽媽,我還要吃油糕,還要一碗豆腐腦......
張一飛靜立車門外,看著疲憊的袁瑋,身材瘦小,蜷縮卻掩飾不住青春的婀娜,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酸,想落淚
許久,車外的涼意漸濃,張一飛打了一個冷戰,天已經徹底涼下來了,他決定不叫醒她,就讓她靜靜地睡一會兒,她真的太疲乏了,鼾聲都起來了。
脫了外套為袁瑋蓋上,拉開駕駛室的門,啟動車,徐徐啟動,有顛簸感人會睡得更香,他決定以每小時十公裡的速度帶著袁瑋看看夜裡美麗的武漢......
夜幕已經降臨,遠處鱗次比高的樓房窗戶裡都投射出燈光,街道上路燈也都點亮,猶如接受檢閱的士兵,站的筆直,紅綠燈按著自身的時間設定也在無精打採地變換著顏色,昔日街邊繁華的幾個店鋪往常都是排隊的時間,今天也都掛著停業的牌子,櫥窗也是漆黑一團,車前擋風玻璃上不時有雨點落下,看樣子真要下雨了,不時鑽進車窗的風都帶著泥土味的涼意,張一飛將暖風打開。
「咦!下雨了?這是哪裡?」後座袁瑋一陣淅淅索索起身道
「環路」
「環路?你跑環路幹啥?」袁瑋不解道
「車開著,你睡覺能更舒服點!」張一飛低聲道
「哦.....我睡了多久?」袁瑋似乎明白什麼了,半天沒有說話,最後低聲道
「環線,這是我跑第三圈!」張一飛看了後視鏡一眼,輕描淡寫道
袁瑋沉默了!
「餓了吧?給你買的麵包和飲料!我轉了武漢一個城,沒有你想吃的豆腐腦和油糕!......趁熱吃,我一直給你放暖風口」張一飛遞過來一袋麵包
袁瑋接過本無需加熱的麵包,確實是有點溫熱,突然有點眼睛溼潤,多久沒有被關懷過了,多久沒有被心靈暖流電擊過了,似乎好久好久。
袁瑋真的有點餓了,接過就開始吃起來「你怎麼知道我想吃豆腐腦?」
「呵呵,你做夢都要你媽媽給你做豆腐腦和油糕吃!看樣子,你真想家了!」張一飛玩笑道
「嗯,確實有點想家了!......今天......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給苗苗一個針都扎不好,讓她受了那麼多痛!」袁瑋突然眼睛溼潤起來,放下手裡的麵包,自言自語道,確實很想媽媽,今天,現在,再也沒有任何時候讓她更想念自己的媽媽!
張一飛聽著袁瑋說起今天給苗苗扎針的情況,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流下來,「想哭就哭吧!......我出去抽根煙!」
車內袁瑋撥通了媽媽的電話,這是自己返回武漢一周第一次給媽媽打電話,電話接通一句話不說,就嚎啕大哭,媽媽那頭所有的安慰也沒有止住她的聲嘶力竭,最後媽媽也哭了!
外雨已經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路燈下雨絲已織成布,張一飛靜立在雨霧中,猶如一尊雕像,為此刻,為這座城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