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挑戰與突破——解構溫瑞安的「驚天一劍」

作者：張逆風

舊框架上的新世界 「神州奇俠」系列總評《偉大的書，在時光中屹立不朽》之一：架構篇（三之四）

（四）挑戰與突破：蕭秋水、「神州結義」、「驚天一劍」

1、

蕭秋水年少而有大志，又激於友人兄弟唐柔、鄧玉函之死，忽然意興霓生，說了一句：

「好！我們為什麼不創建一個為俠而聚、為義而立、為道而戰、為理而存、文武合一的社呢，寧凡是有難而存義之道，縱九死，我們仍要捨身去奮鬥、去爭取！」

「好！」左丘超然也意興頓生，這些日子以來，以他們數人「後生小輩」，居然可以屢挫「權力幫」，心中也大有豪氣：「只是，只是就我們幾……」

「喝！」鐵星月呼吼一聲，豪氣方起，「有我們就夠！有志於此的人自然會跟我們在一起，無志無勇的人，多一個也是濫竽充數！」

蕭秋水也豪興大發，「我們不但要建立起來，而且還要擴大，而今宋遼交兵，有志於復國退敵，還我河山的，就在一起；要苟且偷安，貪圖逸樂的，且由他去！」

「正合我意！」邱南顧一拍馬屁股，駿馬人立長嘶，邱南顧興衝衝道：「我們只要把正義的大旗一插，一定愈多人來，只是……只是我們叫我們名目？叫什麼幫，什麼派，什麼門，總是不好。」蕭秋水笑道：「咱們義結金蘭，就叫『義結金蘭』好了，生死同心，憂戚相共，誓滅外寇！」

唐方笑道：「好名字！但神州北望，國破山河，應以國為本，家為先，不如就叫『神州結義』，把『金蘭』二字去掉！」

蕭秋水撫掌嘆道：「如此甚好。」此時鶯飛草長，白雲天遠，但見盤江水滾滾東流，無盡無憂，蕭秋水嘆道：「此番一結義，不知日後江湖上如何說咱們？年少結義，不懼危難？少有大志，狂妄自大？哈哈哈哈！」

鐵星月仰天大笑道：「我家自我家事，好漢英雄膽，管他怎麼來說著？！青燈丹心，自有丹心青燈照！」

邱南顧也大笑道：「狂就狂！妄就妄！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成大事、立大業，誤會、攻擊，怎免得了！」

唐方笑靨如花：「還不一定哩。說不定你們是幸運的人，不但力挽狂瀾，定有一日主掌江湖，豎起正義的狂旗呢。」

左丘超然舒然道：「那我們就在盤江結義吧。」

——「神州奇俠」第一部《劍氣長江》下《躍馬烏江》丙·《第三天以後》第十三回《鐵騎神魔六判官》

這是「神州結義」最光彩照人的一幕，或許也是整個「神州奇俠」最光彩照人的片段之一。

以此為起點，蕭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鐵星月、邱南顧結成了有史以來最青春熱血的「神州天團」，蕭秋水和他的愛人、兄弟「為俠而聚、為義而立、為道而戰、為理而存」，以青春的狂妄「豎起正義的狂旗」，從此走上了挑戰「權力幫」、決鬥「朱大天王」的道路，並將經歷一切的血淚與背叛。

「神州奇俠」的歷史車輪也由此轉向，駛入了蕭秋水和他的時代。

2、

與很多人的評價相反，蕭秋水、「神州結義」、「驚天一劍」的設定，其實才是「神州奇俠」最亮眼的設定，也是「神州奇俠」真正的神來之筆！

蕭秋水和他的「神州結義」，是「神州奇俠」世界的一溪清流、一道閃電，奔流閃爍，衝開萬山重阻，劃破「神州奇俠」世界的鐵幕與重圍。

蕭秋水之於「神州奇俠」，一如楊過之於《神鵰俠侶》。如果沒有楊過，《神鵰俠侶》很可能只是又一部《射鵰英雄傳》，而不是一封金庸寫給世界的「情書」；如果沒有蕭秋水，「神州奇俠」或者也終難免俗，落入幫派爭鬥的俗套，而不是溫瑞安發向世界的一封「（挑）戰書」。所不同的是，《神鵰俠侶》中的楊過是世俗社會的叛逆者，而「神州奇俠」中的蕭秋水，則是強權統治下的挑戰者與突破者。

燕狂徒、李沉舟、趙師容、柳隨風、朱俠武、嶽飛的屬性，本質上都是「傳統的」、「古典的」；而蕭秋水和他的「神州結義」，是現實中溫瑞安和他的「神州詩社」在「神州奇俠」的投影，是這個「傳統武俠時代」的「新生靈魂」和「現代之心」。

燕狂徒強橫無匹、當時無敵，是「神州奇俠」世界的武力巔峰。然而，他的性格、武功、境界，都決定了他或者是這個世界的最強者，但卻絕不是、也絕不會是這個世界的突破者。

只有蕭秋水，才是「神州奇俠」、乃至整個溫書武俠世界的突破者、超越者！

如果沒有蕭秋水和他的「神州結義」，尤其如果沒有蕭秋水，「神州奇俠」的「傳統武俠時代」，可能跟別的武俠時代並沒有太多不同。

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才能真正理解蕭秋水、理解「神州結義」和他們的不凡之處。

3、

「倚天萬裡須長劍」，蕭秋水和他的「神州結義」，即是神州倚天萬裡的長劍，是「神州奇俠時代」鼓蕩澎湃的新鮮血液和新生力量，是前僕而來的「後浪」，是「神州奇俠時代」奪目的亮色。

他們是固有體系的挑戰者、突破者，也是現行秩序的反抗者、破壞者。他們所以「起而反之」的動力，不惟是俠道、正義、勇氣，還有青春、熱血和年輕的力量！

他們是衝向世界的激流，是刺向世界的劍，是南宋沉暮池塘裡的「鯰魚」，或天外飛來的石子，他們的存在，「一石擊破水中天」、「攪動一池春水」，在攪動池塘死水、打破池塘生態環境的同時，也激發了池塘裡大魚小魚、巨鱷蝦米的求生能力，為南宋年間這個動蕩、破敗、已然暮氣沉沉的江湖廟堂，注入全新的希望與力量。

當開篇伊始，浪擊千尺的巨石橫灘上，蕭秋水和他的兄弟將權力幫「鐵腕神魔」溥天義擊落長江怒濤中的同時（《劍氣長江》第四章《巨石橫灘的鐵腕神魔》），也挑開了「神州奇俠」世界的鐵幕。

作為「最後之江湖正道的堡壘」（梁鬥，《神州無敵》），他們攪起了「神州奇俠」世界的驚濤駭浪，打破了「權力幫」、「朱大天王」的鐵腕統治，並最終，推倒了一個江湖廟堂的時代。

4、

「神州奇俠」中的武功，多依附於江湖門派及武俠傳統，雖然創意奇巧、花樣百出，但能超凡脫俗、令人耳目一新並有所表現者，莫過於李沉舟「拳頭」、「天地一息」，燕狂徒「薪盡火傳」，朱大天王《少武真經》、「少林拳、武當掌」、「二天一心劍」，姜氏兄弟《忘情天書》，少林五老「懷抱天下」，蕭秋水「四大絕招」、「驚天一劍」等數種。

「拳頭」是李沉舟化信心為力量、變意志為武器，化「權」為「拳」、「借物言志」的獨門絕學；「天地一息」是齊物共生、天人合一的自然大道（必須說明，「天地一息」的名稱，書中並未明確提出，此以李沉舟的境界表現推論，認為應近乎此法）；「薪盡火傳」是薪火相傳、隔物傳功、至於無窮的奇門秘技；《少武真經》、「少林拳、武當掌」是佛道糅合、宗派共融的武學奇想；「二天一心劍」是朱俠武、朱順水兩「朱大天王」（「二天」）二人一心（「一心」）的巧妙隱喻和殺手鐧；《忘情天書》是高情忘情、化身自然，由天地萬物生意、借天地宇宙無情之力的浩瀚心法；「懷抱天下」是「少林五老」天下萬御、包囊萬有的胸懷壯闊之作；「四大絕招」是蕭秋水感悟燕狂徒、李沉舟、柳隨風、趙師容武學境界，臨機應變的脫胎之作。雖境界高妙、各擅勝場，但均未脫中國古典哲學及武俠傳統之牢籠，始終在「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之內。

而「驚天一劍」，則是突破限制、打破一切規則的純粹創新之作，全新「無矩之作」！

「大成若缺，大盈若衝」，越是傳統與自然強大的世界，越是需要一種打破、破壞與超越的力量，也必然要有一種突破與超越的力量——如此，方能打破傳統統治與自然牢籠，平衡生態、賦予生機，而不是被窒息而死。

蕭秋水自創的「驚天一劍」，正就是對天地自然的突破與超越，是對世間人生、自然力量的反正，是超越中國古典哲學「天人合一」的「最高之境」。其所代表的，是人對自然、天道的挑戰與突破，是突破天地羅網、「人定勝天」的超越於天地之上的力量。

「驚天一劍」是在浣花蕭家見天洞遇襲後，蕭秋水起意創招，「在他闖蕩江湖的過程中，每次被暗算時都不斷孕育形成」的一劍，也是他決心創出的絕地反擊、扭轉乾坤、逆襲取勝的不世奇劍。「驚天一劍」自下而上、逆勢倒刺、後發而先至，是鑿空天外、突破規則、如羚羊掛角、完全無跡可尋的「神來之劍」、「天外之劍」。

猶如韋青青青揉合了「風刀霜劍」一千零一式中所有精華和殺招成一招的「千一」（《請借夫人一用》），「驚天一劍」亦是真正源自蕭秋水（溫瑞安）人生經歷、具有鮮明的蕭秋水（溫瑞安）個人特徵、真正蕭秋水（溫瑞安）獨創的突破性大招，且沒有任何前人的積累、借鑑，完全憑空而起、靈光乍現、無中生有，僅從一個信念、一點穎悟出發，凌空飛躍，創出絕世奇招。

「驚天一劍」大道至簡、返璞歸真，是不折不扣的超越時代和經驗的創造。這一凌空飛躍、飛渡天塹的奇招，功奪造化，突破天際，不啻令人重睹希臘幾何之優美，體會柏拉圖宣言「倘若人對於知識與智能的熱愛是認真的，並且運用心智過於身體其餘部分，那麼自然就會有神聖和永恆的思想」（《蒂邁歐篇》）之崇高潔淨。這樣從一個信念、一點穎悟出發的凌空飛躍，在整個中國武俠史上可謂鳳毛麟角。

「神州奇俠」裡，「驚天一劍」尚在不斷孕育、成型、成熟的過程中，有幾次絕地反擊的運用，雖尚未爆發出逆天的實力，但已初露鋒芒，展露出一代宗師的頭角，並在後期大放異彩。

「神州奇俠」之後，蕭秋水成為所有溫書中超然無敵的存在。而讓他無敵的，不是《少武真經》，不是《忘情天書》，不是「四大絕招」，正就是他突破天地、超越一切存在、絕然獨創的——

「驚天一劍」！

5、

尼採說：「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身自緘默；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

蕭秋水和他的「驚天一劍」，不僅是「神州奇俠」的主角，而且是包含後續《唐方一戰》、《蜀中唐門》、「大俠傳奇」、「血河車」、「白衣方振眉」在內的，整個「神州大系」、「神州奇俠時代」的支柱與靈魂！

此後，不管是蜀中唐門一戰，他被困唐門地牢七年，還是七年後石破天驚脫困而出；不管是上恆山敗「九劫神尼」，還是千裡奔襲，一人單挑「血河派」、重創衛悲回；不管是中元夜在華山之巔鎮伏天雷老人，還是中秋夜襄陽隆中日月鄉擊破重伏救下幼童方振眉；不管是峨眉山洗象池最後一次現身，還是宋金擂臺白衣方振眉「驚天一劍」驚豔人間……整個神州世界，都瀰漫著他的身影，流蕩著他的傳奇，貫穿著他的生命與氣息。

整個神州世界，都在他的影響力之下，無論他在，或者不在。

*舊框架上的新世界 「神州奇俠」系列總評《偉大的書，在時光中屹立不朽》之一：架構篇（五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