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
張子龍年紀輕輕就科甲中第,他們鄉裡有個姓宗的人家,是個豪門望族,有個女兒非常美麗,嫁給了他。結婚後,張子龍青年才俊,被眾人誇獎羨慕,妻子卻對他不滿意。夫妻感情不太好。
後來張子龍當了太學博士,妻子忽然對他說:「我其實是某個地方的神,因為過錯被罰到人間做你妻子。現在罰期已滿,我要回去了,不要想念我,你將來還會有發展,進一步光大你家門第。但有三件事要囑咐你,第一件:平時咱們感情不好,我死後父母必定來查看,不要揭開蓋在我臉上的布。第二件:不要再娶妻。第三,我有兩個婢女,都不算醜,以後足以幫你管理家裡的事,不要把她們趕走。如果你違背我說的話,我就讓你不得好死。」說完離世。
宗家父母果然到來,張子龍說了不要揭開蒙臉布。嶽父嶽母更加懷疑,硬是揭開,看到女兒變成了夜叉的樣子,好像要起來咬人,急忙把布蓋上,然後正常下葬。
不久,張子龍升官,得到皇帝的喜歡信任。某日,徽宗對他說:「你妻子已經死了好幾年,為什麼沒再續弦?鄧樞密的女兒很美,很賢惠,還有學識。她跟著母親進過內宮,宮女都稱呼她為鄧五經,我給你做媒人娶她。」
張子龍推辭,但是皇帝堅持,只好娶了鄧氏。鄧氏不喜歡前妻留下的兩個婢女,張子龍只好把她們賣掉。進洞房的那晚,夫妻二人剛要上床,忽然床下起了火,被褥床帳都燒毀了。第二天,張子龍去廁所,看到前妻還是死後的樣子,猙獰恐怖,上前來打他,把張子龍打殘廢,成了太監。靖康末年,張子龍投降金國,後來又跑到湖南,被朝廷(南宋)賜死。
【原文】張子龍妙齡甲科中第。鄕裡宗氏,衣冠望族也,有女始笄,色冠一時,臠以為婿。成禮之後,張雖少年文採,馳譽當世,而宗常有不足之色。坐是琴瑟不甚洽浹。張任太學博士,宗忽告曰:「吾某處之神也,嘗以過,罰為人之室。歲滿合歸,幸毋以為念,子行亦光顯矣。然有三事囑子:吾平時與子不甚葉,吾沒之後,父母必來問吾既死之狀,慎勿揭吾面帛。其次,毋再娶。又其次,吾有二婢,人物不至陋,他日足以區處子之家事,勿令去。苟背吾言,吾將禍子不得其死。」
言畢而逝。已而宗父母果來,張告以此,翁媼益疑焉。竟啟視之,乃如畫夜叉,若將起攖人狀,眾懼而急覆之。未幾,擢侍從,益貴幸。一日登對,徽考語之曰:「卿婦死數年,為何尚未娶?樞密鄧洵仁女甚美且賢,知經術,嘗隨其母入禁中,宮女呼為鄧五經,朕當為卿娶之。」
張力辭以他,不可,已而言定鄧氏。鄧氏欲逐其二婢,張又不得已又去之。合巹之夜,夫婦方結髪,忽火起床下,幃幔俱燼。翌日,張奏廁,見故妻如死後狀,前搏子龍,遂殘其勢,自是張遂不能為人。靖康末,竟以失節竄湘中,已而賜死於家。姚令聲雲。《投轄錄》
沈生
沈元用說他和堂哥一起科考去了長安,堂哥非常窮,費用都是仰仗沈元用。某天,堂哥忽然說:「我認識了一個倡女,非常漂亮。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沈元用驚訝的說:「哥哥如此窮困,倡女怎麼會和你來往?」
堂哥說:「幾天前我到了某處,一個女人忽然把我邀請到家,自己說是倡女。她對我招待的很好,還讓我帶你一起去玩。」
沈元用跟著堂哥來到一個曲折的小巷子,進入一個低矮的小門,裡面卻豪華寬敞。女主人的確是天姿國色。安排酒席,大家喝得很高興。女子對堂兄說:「聽說你還沒有妻子,他日如果考中,希望能娶我為妻。我積攢了千兩銀子,也沒有別人拖累。而你年齡也不小了,就算是有官宦人家的女兒願意嫁你,也未必有我的容貌和錢財。我今天給自己做媒,不要嘲笑我。假如你沒有考中,我也會給你想別的謀生之路,今天讓我們痛飲一番吧!」又指著沈元用說:「今天讓您來是為了作見證。」
從此,堂哥的日用花銷都來女子這裡拿,女子沒有一點厭煩的神色。沈元用也不時過來喝酒。
發榜那天,沈元用中榜,而堂哥名落孫山。某天,堂哥和沈元用再次拜訪那個女子,同時還帶了兩個朋友。見面後,女子非常惆悵的說:「理想和現實差距這麼大,今天再痛快的喝一場吧,然後永別!」
大家入席,女子唱起離別的歌不斷勸酒,酒酣時淚如雨下。
半夜時分,忽然一陣狂風,吹開了門窗,蠟燭也一齊吹滅。四周一團漆黑,然後就靜寂無聲。堂哥呼喊已經熟悉的僕人,也沒人回答。這幾個人靠近坐在一起,渾身打顫。到了早晨,看到坐在一間破屋子裡,平時看到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出來後打聽,鄰居們都說:「這是某家的廢棄的宅子,早就沒人住了,平時也沒看到諸位來過。」最後也不知道女子是什麼妖怪。
【原文】沈元用自言與其從兄俱試南宮,共客長安,從兄貧不可言,每仰於元用,忽謂元用曰:「我偶一伎甚妙麗。」
約其俱往見之。元用驚曰:「兄窮困如此,何以致之?」
兄曰:「我前日偶至某處,有一婦人忽然招我入其家,自言倡也,館我甚厚,且令我與子俱來,幸同往也。」
元用從之,同至東一委巷中,有小宅子一所,門宇甚卑陋,入戶則堂宇極雄壯,婦人者人物真絕代也。置酒歡甚。因謂沈兄曰:「聞君未偶,他日中第肯以為汝家婦,吾家累千金,室無他人,君年亦長矣,使名門貴胄未必能逮我之容與資也,幸君勿以自媒為誚。倘子文戰不利,吾亦當別為之圖,亦須痛飲而別。」
且笑指元用曰:「君在此知狀者也。」
自是沈兄凡客中用度,悉取給於婦人,亦略無倦意,元用亦不時同造。及榜出,元用奏名,兄不預。有日東下,約元用一二客偕往婦人家,一見大悵然,謂沈曰:「志願相違,乃復如此。今夕須盡歡,然後分袂。」
系觥釃酒,合樽促席。婦人歌別離之辭以侑觴,酒酣揮淚不止。中夜忽狂風振地,門牖皆開,堂上燭滅,寂無人聲。與諸客呼婦人常在家之使用者,皆不應。二三子各移坐席相近,戰悚而已。至曉,但見各坐一椅子,敗屋數間之下,向來所覩悉皆不見。亟走以問鄰近,皆曰:「某氏之廢宅,久無人居,亦未嘗覩諸君子之往來也。」
竟不知何怪雲。《投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