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趙利民,男,漢族,1963年生,山西省稷山縣人,愛好寫作。在《作家》《山西日報》《咱們村》《生活晨報》《山西農民報》《山西人口報》《大同礦工報》《作家新幹線》《鬱江文藝》等報刊、公眾平臺發表小小說、散文、詩歌多篇。現任山西省侯馬市城市發展投資有限公司副總經理。
我的小姨
我們家和外祖父母家,不僅是一個村,而且是一個生產隊。我外祖母一共生了九個閨女,我母親最大,小姨最小,排行為老九。我是我母親最大的孩子,比小姨說是小了一歲,實際上只小了六個月(小姨是頭一年後半年,我是第二年前半年)。因為我和小姨同是女性,年齡相仿,我和小姨說是外甥女和姨姨的關係,更像是閨蜜、姐妹關係,無話不談。記得小時候我和小姨開玩笑說過,我怎麼稱呼你呢?要是叫你姨,你就是我小姨;要是叫你姐,你就是我大姐。
小姨十五六歲的時候,和我們生產隊的景大鵬相好了。大家都認為他們根本不相配。哪個時候講究成分,我外祖父家是地主,景大鵬家是貧農:主要是我外祖父一家整天臉朝黃土背朝天,修理地球,缺吃少穿。景大鵬父親在我們縣商業局當會計,吃國庫糧,細皮嫩肉,生活優越。有一天,景大鵬父親託門口一位和他們兩家關係都不錯的大叔來外祖父母家提親說媒。
「大哥,咱家小閨女和景大鵬好上了,景大鵬父親託我說媒,往後,你家的日子,有景家這門高親,恐怕就要大變樣了。」媒人對我外祖父說道。
「舊社會結親講究門當戶對,現在是新社會,雖然是婚姻自主,但最起碼也要兩家條件差不多。我們兩家不論成分,還是家庭情況,相差懸殊太大,實在高攀不起。孩子們年齡小,不懂事,心血來潮,三分鐘熱度,我們大人可不能犯糊塗,給兒女們將來生活鬧下麻煩。」外祖父坐在老式圈椅上,一邊抽著旱菸,一遍不緊不慢地說道。
「大哥,這不怕,又不是咱求他,是他們家求著咱們家,看上了咱閨女,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你怕什麼?」
「兄弟,不瞞你說,景家各方麵條件好。閨女出身咱這農家小戶,到了人家高門大院,不適應,生活上要受拘束。景家人精明,心計多,我害怕咱這泥腿子出身,粗人一個,玩不過人家」。外祖父進一步把話挑明。心想。醜話說到前頭。即使兩家最終結成親家,說出去,也不是我高攀與你,是你求著與我家結親。
「大哥,誰不知道,是他們家孩子看上了咱家閨女?另外,他心計再多,既然心甘情願結了親,不可能與咱們玩手段。你說是不是?」
「理倒是那麼個理,可我總覺得高攀不起。」
說實在話,小姨和景大鵬的婚事,外祖父一直不看好,不贊成,但景家一直非常熱心,加上小姨和景大鵬兩個人十分情願,大人也只好勉強同意。趕定親的頭天晚上,外祖父把小姨叫到跟前說道:「利利害害我都給你說了。你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主意是你自己拿的,怨不得別人,是禍是福都是你個人的選擇。」
小姨說:「無論前面是溝是崖,我都願意走下去。」
大人們還能說什麼呢?只好順水推舟,成全孩子們,很快就定了這門親事。
說起景家底細,老一輩都清楚。他們一家本是河南人,那一年,河南發大水,景大鵬爺爺,挑著擔,帶著景大鵬父親、姑姑一路逃荒要飯,在我們村落了戶。剛開始給村裡一富戶人家當長工,幹了幾年,靠省吃儉用,節衣縮食,置了幾畝薄地,維持生計。聽老年人說,有一次,景大鵬爺爺到鄰村趕集。走到半路上,突然想大便,大糞是農家肥,一定要下到自家地裡,還能長几苗好莊稼呢,但離他們家地裡還有一段距離,老人一遍捂著肚子往他家地裡走,一遍克制自己,捨不得讓大便拉到別人地裡,因為克制時間過長,漲斷了腸子。當時醫療條件不行,加上他們家經濟條件也不好,最後不治身亡。好像去世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頭髮全掉光了,入殮的人說,面容十分難看。景大鵬爺爺小名叫景月娃,因此,我們小時候。大人遇到小孩不聽話,常常用景月娃教育(嚇唬)孩子:「再不聽話,我就叫景月娃。」嚇得小孩們乖乖聽話。我們小時候,常常有孩子們叫喊著這樣一段順口溜:
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村頭的景月娃,
景月娃,沒頭髮,
實在沒辦法……
解放以後,因景大鵬一家家庭成分(貧農)好,景大鵬父親當兵參加了抗美援朝戰役,轉業到縣商業局,人很精明,能寫會算,當上了縣商業局會計,是我們村名聲在外的富戶人家。
小姨和景大鵬結婚後,夫妻恩愛,夫唱妻和,很快三年過去了,美中不足之處,兩人一直沒有生下小孩。八十年代,國家政策,允許提前退休,子女頂替,小姨夫父親提前退休。小姨夫頂替父親,到縣百貨公司上班。那時候,百貨公司是熱門單位。由於小姨夫精明強幹,頭腦靈活,善於經營,很快以工代幹,當上了百貨公司副經理。
有一次,百貨公司組織幹部職工到雲臺山旅遊。一天下午,同志們去爬山,小姨夫爬了一會兒,不願意再爬了,聲稱自己在山下歇一會。單位有個北京女知青,說她有心臟病,也不願意去了。同志們走後。小姨夫和女知青閒談起來,女知青給小姨夫說了她的婚姻不幸。她的愛人是個軍人,他們的婚姻屬於父母包辦,愛人父親是她母親的單位領導,她和她愛人從小就是同學,愛人小時候喜好打架,賭博、酗酒。這門親事本來她就不同意,但母親極力撮合,結婚後,愛人積習難改,常常借酒發瘋,有家庭暴力行為,她想儘快離婚,但母親畏懼愛人父親的權勢,極力反對,堅決不同意。儘管小姨和小姨夫生活多年,仍感情深厚,但女知青姣好的面容,得體的穿衣打扮,標準的普通話,恰如其分的言談舉止,和小姨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後來,小姨夫慢慢冷淡了小姨。和女知青頻繁接觸,如膠似漆,相見恨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曖昧關係、流言蜚語,口舌相傳,慢慢傳到小姨和女知青愛人的耳朵裡。開始,小姨苦口婆心,極力勸阻小姨夫,但小姨夫那能聽得進去小姨的好言相勸,好像喝了迷魂湯一樣,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與小姨恩愛的時間越來越短,同小姨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疏遠。
有一天,女知青給小姨夫打電話:「親愛的,今天有事嗎?」
「今天是星期天,沒什麼事,你有事嗎?」小姨夫連答帶問,說道。
「今天是我生日,能過來嗎?」
「當然能行。」
那天,小姨夫和女知青,在一起看了電影,逛了公園,買了禮品 ,晚上又一起在女知青家裡吃了飯。他們吃飯時,喝了些酒。小姨夫鬼迷心竅,借著酒力,竟然鬼使神差,睡到了女知青床上。女知青愛人晚上突然回來,撞了個正著,迅速報送到了公安機關。最後,小姨夫以破壞軍婚罪被開除公職,回鄉務農。
男女作風問題,自古以來,令人們深惡痛絕。小姨夫開除公職的消息在村裡炸開了鍋,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不要說小姨、外祖父、外祖母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就連我們這些親戚們,站在人前,都覺得臉上無光。外祖母對小姨說:「女子,他這種負心漢、陳世美,提起他,我們都嫌丟人,你要堅決和他離婚。」
「為什麼?」小姨問道。
「為什麼?為的是他的忘恩負義,允許他不仁,就不允許咱不義?他與女知青鬼混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你的感受。」
「媽,人,誰不犯錯誤?哪家鍋底沒有黑?景大鵬只是一時糊塗,這事你別管,我有我的主意。」
「死女子,你有啥主意,一根筋,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別人數錢,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信你瞅著,你受罪的套還在後頭呢。」
不管外祖母怎麼說,別人怎麼看待,小姨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要和小姨夫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姨夫的事情,人們慢慢淡忘了。停了兩年。養殖事業在我村迅猛發展,小姨夫在我們村辦了個飼料加工廠,因為誠信經營,生意興隆,常常顧客盈門。有一天,小姨夫在廠裡加了一夜班,第二天早上回去,叫不開門,小姨夫翻牆進到院裡,發現小姨倒在屋裡,趕緊呼叫救護車把小姨送到醫院,經過醫生診斷,小姨得的是腦出血,因時間過長,儘管醫生千方百計治療,小姨還是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吃飯吞咽困難,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常常大小便失禁……為了照顧小姨,小姨夫忍痛割愛,把飼料廠轉讓給了別人,整天不厭其煩,耐心伺候小姨,堅持按時服藥,定期檢查身體,及時觀察病情變化。經過小姨夫的精心照顧,小姨的病情大有好轉,儘管行動不便,但生活起居基本能夠自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2009年5月17日 ,突然發生強烈地震,天旋地轉,牆倒廈塌,人們驚慌失措,紛紛跑到外面。小姨夫跑出來後,發現小姨還沒出來,二次跑進屋裡,背著小姨往外走,不幸山牆倒塌,小姨和小姨夫埋在了裡面,等人們七手八腳地刨出小姨和小姨夫時,小姨保住了性命,小姨夫因受傷過重,永遠離開了小姨,離開了人間。
小姨夫出殯那天,外祖母老淚連連,後悔錯怪了小姨夫。小姨悲痛欲絕,昏死過去,久久不能清醒。醒來之後,小姨對著小姨夫遺像,默默發誓:一定替小姨夫照顧好年邁的公公婆婆,替他盡孝,替他給公公婆婆養老送終。百年之後,與小姨夫埋在一起,這輩子夫妻還沒做夠,下輩子還要再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