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三娘和她老公石鏗,按我們現代說法,是出身草根的夫妻。
當年車三娘是個賣解的丫頭,要侍奉老娘,石鏗是漕幫小頭目,父母俱亡,一個粗漢子,要拉扯拖鼻涕的兄弟石鏘。都是下九流,都有拖累過得艱難,於是著就搭夥過日子了。
明蘭第一次見車三娘,是回宥陽老家途中遇劫匪落水,被顧廷燁所救的時候。
一路上明蘭與車三娘嘮嗑,江湖女子十分豪爽風趣,這時候的石鏗已經是新上任的漕幫副幫主。
明蘭印象最深的是車三娘換上明蘭給她的衣服之後,石鏗走進來,一瞧見車三娘身上靛藍色寶相花纏枝銀絲紋的刻絲褙子,眼前一亮,笑道:「三娘,你這身可真好看!顯得你也不黑了,人也苗條了!」
車三娘笑呵呵道:「是這衣裳好,人要衣裝嘛!」石鏗扯著妻子看來看去,連連點頭道:「回頭咱去天衣閣做衣裳!不就是銀子嘛。」車三娘笑盈盈的贊好。
很明顯的夫妻情睦,相處直接,更可見婚後這些年夫妻倆胼手胝足,一起努力開創事業,已經掙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
「不就是銀子嘛」,講這句話是要有底氣的。
幾年後再次見到車三娘,明蘭已經是顧侯夫人。
車三娘富態了不少,雖皮膚還有些粗糙,但眉目間愉悅舒展,穿著好看的刻絲衣裳,光滑綿密的觸感,栩栩如生的刺繡著喜鵲登枝,已是一副富貴太太模樣了。
很明顯,這一對出身草根的夫妻日子過得更興旺了,因此車三娘出手也很大氣。明蘭叫人把團哥兒抱出來,車三娘看得歡喜,塞了個鼓鼓的大荷包過去,贊了又贊,最後嘆道,「……我就一個丫頭片子,還是夫人福氣好。」
明蘭安慰她年紀還輕,定能生個大胖小子。誰知車三娘豁達的一擺手,笑道:「早年生計艱難,傷了身子,生閨女時差點送了命,大夫說了,我不能再生的。」
見明蘭面露不忍之色,反過來笑呵呵的勸道:「我算有福氣的,他爹不嫌棄,只說等兄弟討媳婦後,生他十七八個,給我們祧上一爐子香火就是了。」
明蘭聽了,覺得車三娘能嫁個石家大哥這樣真心實意的人,實在是好。
提起當年石家大哥說的要給三娘做好看的刻絲衣裳穿,車三娘笑嘆道:「那沒心眼的傻漢子,如今恨不得叫我天天穿刻絲衣裳……」
石鏗是個粗漢子,貧寒時候娶的媳婦,發達了依舊當成寶,掙錢就是給媳婦花的,生不了兒子也沒啥,這樣的男人,別說在古代很難得,就是在現代,也是能秒殺許多鳳凰男媽寶男的。
明蘭覺得車三娘婚姻幸福,不僅僅是作為顧侯夫人的古老看法,也是她作為現代法院書記員的時新觀點。
石家兄弟隨顧廷燁大軍送軍糧,車三娘在侯府也沒閒著,幫明蘭解決了府裡的鳳仙姑娘給人當姨娘的問題。
車三娘人頭熟,人面廣,又見多識廣,對於甘老將軍送來的鳳仙姑娘這個燙手山芋,為免將來又繞上侯府,她覺得索性尋個山高路遠的安穩土財主,耳根清淨。反正鳳仙生的不賴,人也體面,還是個黃花閨女,找個肯收做姨娘的土財主,半點不難。
隨軍送糧的石家兄弟終於要回來了,車三娘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寧,焦躁不安,對於明蘭她爽朗直言:「自打成親後,和我那當家的就沒分開過幾次。當初說好的,他在水裡,我也在水裡,他在火裡,我也在火裡。誰若早一步去了,黃泉路上好歹要等一等。」
明蘭忍不住問她,若是石家大哥負了姐姐呢?
車三娘甚是豪邁:「以後的事誰知道,若他真敢起花花腸子,當我瞎了眼,紅白刀子見真章就是了!眼下嘛,快活一天是一天。」
這一節突然讓我想到胡適的老婆江冬秀。
石家兄弟來的那一日,車三娘披著一件簇新的大紅刻絲襖子去門口迎丈夫,落日餘暉照在石鏗黑黝黝的臉膛上,望向妻子的目光宛若豔霞般光彩。
草根的神仙愛情,原來如此!
次日,紅光滿面的車三娘來嘉禧居,眉目含情,皮膚滋潤。明蘭正打趣她,沒想到車三娘是為小叔子石鏘來提親的。
車三娘扭扯著帕子道:「離家幾個月了,我們當家的打算這兩日就走,那傻小子從昨夜起就不對了,悶頭悶腦的飯也不肯吃。我問怎麼了,他把嘴閉的跟河蚌似的。他大哥要拔拳頭了,這小子才開口,說幾年前見過小桃姑娘,之後一直惦記。這回見到,大家都大了,個子也高了,他就動了心思。」
對於小桃這個憨傻的丫頭,明蘭的原意是嫁得近些,自己好看顧她。如今看著石鏘,越看越覺得這一對沒心沒肺的吃貨甚是相配,只是又不放心小桃遠嫁。一時糾結不已。
車三娘何等機靈,沒幾日就看出了明蘭的猶豫,便說自己夫婦先回去料理幫中事務,求明蘭恩典,叫石鏘小弟再留一陣,好跟屠家兄弟學些本事。實則是留下石小弟讓明蘭觀察人品,好放心將小桃嫁到石家。
從車三娘對小叔子婚事的籌謀,可以看到她「長嫂如母」的認真。
車三娘這樣的女子,放在現代,就是陪著丈夫苦哈哈從底層做起的糟糠妻,終於有一天,事業上了軌道,掙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這時候,有些糟糠妻會選擇回家打麻將,於是越來越糟糠,不知哪一天就下堂了。
而車三娘選擇比翼齊飛,你的翅膀飛得多高,我的翅膀就能揮得多高。
人到中年,還能小別勝新婚,還能因為丈夫遠行歸來,特意換上一件簇新的大紅刻絲襖子去門口迎接,而落日餘暉照在石鏗黑黝黝的臉膛上,他望向妻子的目光宛若豔霞般光彩。
這樣的神仙愛情,是糙女子車三娘的江湖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