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奶奶經常談笑風生、妙語連珠,可有一樣不好,就是說話帶把兒,即言語中帶髒話口頭禪,她的這個口頭禪就是「尻娘」。所有熟識我奶奶的人都知道,她是張嘴必先罵「尻娘」,說話就帶口頭禪。
後來我發現這種口頭禪是我老家的「村罵」,在老家無論男女老少,人人說話必帶這個髒字。難怪當地流傳著一句順口溜「喝了輝縣水,尻娘不離嘴」。
我小時候曾經跟我奶奶去老家住過一陣子,回焦作後,去隔壁同學家串門,言語中不自覺地帶出了這個口頭禪,被同學媽媽說了一頓,「你這個小閨女,怎麼回了一趟老家,學的跟你奶奶似的,張嘴閉嘴尻娘不離口」。
我們天天聽奶奶這麼說話,早已習以為常。也有人勸我奶奶改改,說這樣不文明。她也試過,心平氣和地說話時好點,但一旦不高興,這種口頭禪就脫口而出。奶奶罵起人來更是花樣疊出、不帶重樣的,什麼「鱉孫兔孫王八糕子」張嘴就來,什麼「放你娘的狗屁、放你娘的騾子屁、放你娘的拐彎屁」一嘟嚕一串的,罵的那叫一個痛快、解氣、過癮,酣暢淋漓!
我的老家在輝縣「趙凝屯」,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村裡「趙」家是第一大姓,好像半個村裡人都是我的本家親戚。
我所見過的我父親直系親屬裡最老的長輩就是我爸的奶奶,我稱「老奶奶」。老奶奶只有兩個孩子,一個是我的爺爺,一個是我的二爺。我爺爺家就只有我姑姑和我爸兩個孩子,我二爺家卻是人丁興旺,有五個兒子四個女兒。這兩大家人與老奶奶一起住在一個四合大院裡,後來,我家就是從這裡搬出移居到焦作的。
我第一次見到老奶奶時,她已經80多歲了,身體看起來還硬朗,手也不閒著,經常用草編蒲團。最後一次見老奶奶,她已經老的走不動了,躺在床上瘦骨嶙峋。記得那次奶奶把我弟也帶回去了,他當時還小,算是老奶奶的嫡長重孫。老奶奶伸出手想摸摸這個重孫,把我弟嚇得直往後退。老奶奶活了90歲,據說是睡過去的,家裡人是在一天早上沒見她起床才發現已經去世了,算是壽終正寢吧。
老奶奶去世時,我跟著奶奶和媽媽去參加了葬禮。那時候年齡小,也不覺得悲傷,只知道看熱鬧。在當地,趙家是第一大姓,老奶奶輩份又高,來參加葬禮的人熙熙攘攘。我就記得我老家那個四合院裡支起了一口大鍋,為的是招待前來弔唁的人們,還請來了吹嗩吶和敲鑼的。我奶奶和媽媽她們都要披麻戴孝,而我作為重孫輩,只需要頭上拴個黃布條即可。所有孫男娣女們都排在四合院的大門外,一聲鑼響,一撥人磕頭哭一陣,二聲鑼響換一撥人磕頭哭一陣,我這重孫輩的是幾聲鑼響開始磕頭哭泣的也記不得了,反正跟著一群人隨大流就是了。
我媽嫁給我爸比我奶奶嫁到趙家要早幾年。我爺爺家人口少,勢單力薄,二爺家則人多勢眾,兩家人生活在一個四合院裡,難免磕磕碰碰,我媽因為年輕,又沒有婆婆,所以總是讓二奶奶佔據上風。自打我奶奶嫁進門後,話風轉了,奶奶以她那有膽有識、敢做敢當的魄力迅速拿下趙家大當家位置,以她那能說能幹、快人快語的性格三下五除二就把二奶奶那一大家子治的服服帖帖,不僅不敢跟我奶奶造次,還常常對我奶奶言聽計從。我二爺家最小的倆孩子的乳名就是拜我奶奶所賜。我小姑姑出生時,大人們議論起什麼名字,奶奶隨口說,恁家都有一堆閨女了,又生一個,叫「多妞」吧。我小叔叔出生時也是,奶奶發話說,家裡已經有四個小子了,叫「不景」吧,不景是我們老家的方言,意思是不稀罕。就這樣,奶奶一句話,小姑和小叔的名字就被叫開了。後來小姑姑來焦作我家,還直埋怨奶奶給她起的名字呢。
我家從輝縣移居焦作是分三步走完的。先是我爸去焦作工作,幾年後是我媽帶著我姐去投奔我爸,又過了幾年奶奶才去跟我們團聚。奶奶一個人留守老家那幾年,農村已經實行了合作社化,所有土地納入公有制,奶奶靠下地幹活掙工分,不僅養活自己,還每年把節省下的糧食往焦作家裡扛,補貼我們,可見奶奶是多麼能幹!
我家搬走後,老家四合院就被二爺家佔用,但房產還是有一部分屬於我家名下。後來二爺家提出讓我家無償轉讓給他們,我爸不置可否,我媽沒有主意,我奶奶卻堅決不同意。正是因為奶奶的堅持,老家房產一直保留至我奶奶去世後若干年,村裡修公路需要拆遷才由我姑姑出面處理了。別看奶奶是半路嫁到我家的,但在維護我家的利益方面一點都不含糊。所以,奶奶就是我們家的主心骨、頂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