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千金的珍珠，舊事難忘（一）

千金，每次說起家鄉的名字，總有莫名的驕傲，總覺得這名字大氣貴氣還隱隱地透著嬌氣。那曾經是一個古舊的小鎮，一條清清小河貫穿小鎮南北，各類風格的古橋散落在小鎮的各個方向，寧靜不乏浪漫優雅。小小的我跟曾經的同伴就在那樣一個古樸又優雅的小鎮上嬉笑玩鬧著長大。

千金的南北由唐家橋分割，我家就在唐家橋上面。唐家橋是座古老的石拱橋，每天人來人往，尤其是中午的時候，下班的下班放學的放學茶館第二波老人來的來去的去，哎呦，那個鬧猛啊，跟上海南京路有得一比，我家就在唐家橋上面，我經常趴在窗口數人，數不清了就看人，猜測著各色人等會有什麼樣的故事，估計，豐富的想像力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橋下面就是唐家弄，印象裡窄窄潮溼，晚上我很害怕這條黑暗的弄堂，有物理老師曾經講過說是親身經歷的鬼故事，更恐懼，一般不走。

我印象更深的則是唐家橋右拐的那條弄堂，已然叫不出什麼名，也是窄窄的，所不同的是兩邊都是古舊的商鋪，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剃頭店，那可是國營單位，整個鎮上就這麼一個理髮的，每天都鬧猛，尤其是到過年，我找不到媽媽，就準往那邊去，一找就能見到媽媽在那裡燙頭髮，那是名符其實的燙頭髮，把火鉗往煤爐子上一放，等燙了，就往頭髮上卷，一股青煙直上，稍作停留卷下，便是捲髮了，看看有點怕的，估計我現在都不想燙頭髮跟這可怕記憶有關。過年時的千金鬧猛得不得了，除夕夜大人忙燙頭髮炒年貨，小孩則穿梭在各個鬧猛的角落，我則更有去的地方，媽媽曾經在茶館上班，那時經常有評彈團來演出，於是，媽媽總是要去收票的，別人不可以隨便進出的，我則可以自由進入，那份驕傲在小小的心裡膨脹得不行。於是小小的我愛上了戲曲，評彈的軟糯、越劇的悠揚都浸潤著我的心靈，給小小的我平添了許多想像和愁緒，現在想想我的早熟、多愁善感都是這樣養成的。說起千金的鬧猛，還要數繭站收繭的時候，媽媽工作的餛飩店晚上也要開的，小鎮上開夜店那是很令人興奮的事，我會洗好澡後先到北面奶奶家乘涼，看著河對岸人們挑著一擔一擔的白色繭子匆匆而行，覺得美極了，暮色下遠遠看去就像流動的白雲，只知道好看卻還體會不到農民的辛苦！農民們賣了繭個個喜笑顏開，也捨得買一碗餛飩犒勞一下一個月來的辛苦！那時真是熱鬧啊，小時貪玩，巴不得天天晚上開餛飩店我好到處瘋玩。否則，千金的晚上太過黑暗、安靜。所以每次媽媽們飲食商店開會，那簡直就是我們小孩最開心的事了，我們可以在隔壁弄堂玩捉迷藏，可以在大街上追啊逃啊，最有趣的是下到船上（那時有烏鎮班每晚停在食堂前的礄口邊的），船有兩層，上面像通鋪一樣，沒座位，低矮，大家蜷腿坐著，我們就在上層玩捉迷藏，邊上用鐵鏈一扣就不用擔心掉下去，那船真是我記憶裡最刺激有趣的遊戲場地，要玩到會議散場各家家長叫了去為止，平時也玩，但比較黑暗人數也少一點，刺激也就小一點。當然，說到鬧猛、說到最開心的莫過於在學校操場上放露天電影了！如果聽說今晚要放電影，必定下午的課已沒心思聽了，只等放學鈴聲一打，就飛出教室去家裡拿凳子以便佔個好位子，經常有吵架，後來學乖，在凳子下面劃上粉筆線，就不怕別人移動位子。電影開始前，老早吃好飯在操場上跟同伴們瘋玩，追跑啊跳牛皮筋啊，直等到天黑電影快要開始了才擠到自家凳子上乖乖看，那時電影稀奇啊，對放電影的人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有時聽說要放電影可後來又因下雨不放了，那份失落感到現在還無法說得清！白跑場的戰鬥，有人會這麼自嘲。

小小千金到處是我們玩耍的地方，那紅磚橋的橋洞，夏天邀上幾個好姐妹鑽進洞裡邊乘涼邊聊天遊戲，那份清涼的愜意現在已然再也沒有了。早上還鬧哄哄的茶館到下午一、兩點已經關門歇業，黑黑的顯得空曠陰森，我爺爺就住在茶館後面，於是我會邀上好姐妹在那裡大唱特唱越劇，頭上插滿用糖紙做成的花，胳膊上套著用枕巾做成的水袖，我一般不插花，從小就喜歡大大方方的小生，唱得還真挺好，現在回家鄉還有大人說起曾經偷偷聽我唱越劇。嗯，越劇滋養了我的心靈，讓我從小就憧憬浪漫唯美的愛情，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題外話，打住。千金有名的橋除了唐家橋就是萬年橋了，每到夏夜，我就在北面奶奶家乘涼，那時沒什麼消遣，只聽大人們吹牛講故事，最要聽的當屬鬼故事、戰爭時期的故事啊，越怕越要聽。有一個悶熱的晚上，大家都睡不著，老晚還在外面乘涼，爺爺對著萬年橋就開始講故事了，講戰爭時期有人被日本人砍了頭，頭就掛在萬年橋下了，說石凳上還有血印，於是每次散步經過萬年橋，我總提心弔膽，卻又充滿好奇想看看血印和橋洞，但上去了又總加快腳步下橋，過後又總要忍不住回過頭看看。夕陽下的石拱萬年橋安詳美麗，給千金平添一份寧靜優雅的魅力！八角稜橋女兒橋比較遠，但有時也會瘋過去玩，大些時更是經常與兩三知心姐妹散步到那，講講女孩心事說說學校趣事，頗值回味。

比起千金的鬧猛，千金的寧靜自有她另一份獨特的味道。這份寧靜一般是在喧囂了一天的黃昏後。暮色漸漸籠罩古舊的小鎮，大人們下班了，小孩們吃飯了，各家各戶都團聚了。歡聲笑語嬉笑熱鬧都被關進了屋子。夜深了，萬籟俱寂，唯有家門前那條小河還在細細流淌，偶爾有搖櫓聲也很快消逝，每天打開木窗看著月亮、枕著細細流水聲和偶爾的搖櫓聲睡覺成了我遙遠而又溫馨的記憶。凌晨，不是被下麵茶館的老人的嘈雜聲吵醒就是被環衛所工人極其小心輕微的聲音驚醒，那時各家各戶晚上都不鎖門，到凌晨便有那環衛所的工人來拎各家馬桶去礄口幫洗刷，現在想想有點不可思議，這些極其隱私的東西怎麼會由外人來幫著清除？更不可思議的是有那麼一批人極其敬業地工作著，不會偷更不會大聲喧譁吵醒熟睡的人們而是小心翼翼的進門輕手輕腳的出去，感嘆那時人們的極其可貴的品質！一般，洗馬桶了，茶館也熱鬧起來了，千金熱鬧的一天又開始了！

千金周圍是各個小村落了，那也是非常令人懷念的地方。我雖喜歡看書、做作業被媽媽稱為書呆子，但我也喜歡運動浪漫。飯後尤其是春夏的飯後更是要到小鎮四周散步一圈！那時的鄉間小道啊，真正是田埂邊的小泥路，混著好聞的青草香，頭頂星光月輝，滿心歡喜的散步，有姐妹在就聊女孩心事，一個人就會遐想無邊，憧憬未來！那時，很喜歡去外婆家做客，走在鄉間小道上，有時是綠油油的秧苗有時是黃燦燦的稻穗，不時有外婆村裡的人從勞作的田間探出頭笑盈盈的打招呼。記得有年夏天幫外公曬穀子，拿著本書看看，看累了就翻翻稻穀，雖然有點熱，但那份寧靜至今留戀，更何況那一份在大灶上燒出來的飯，蒸出來的絲瓜蛋羹、芋艿絲在等著我，至今我再也沒有吃到過如此的美味。暮色四起時，正是鄉間炊煙嫋嫋之時，昏黃的燈光下，有大人叫小孩回家聲，有豬羊的叫喚聲，有狗吠貓叫聲，此起彼伏，顯得熱鬧卻透著安寧，至今想起還覺得溫馨。還記得那片紫色的花田，現在才知道叫花草子，那時不知道什麼名，卻覺得分外美麗，走到那裡總忍不住駐足細看甚至想下田走走，可總被媽媽叫住，只能遠遠的欣賞，卻也種下了情結，只要一看到紫色的花就會莫名的喜歡，但總比不過那充滿野趣的一大片花草子。

童年的千金啊，到處充滿我的歡聲笑語，飛糖紙、甩洋片、跳皮筋、擠豬油渣……古老的民間遊戲滋養著我；童年的千金，雖小且古舊，但她自有她的大氣和嬌氣，讓我景仰讓我愛憐；童年的千金，評彈、越劇，樂曲聲聲，小橋流水滿天星鬥月光皎潔……整一個溼漉漉亮晶晶的千金讓人覺得古樸浪漫卻又充滿野趣和靈性，而現今的千金已然不是記憶裡的千金，門前的小河已被充斥著灰塵的水泥路代替，標誌性的唐家橋居然也蕩然無存，看著不由心酸，夢裡水鄉啊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那些曾經的同伴、那些曾經的歡聲笑語，都似一串串珍珠散落在千金的各個角落，再也無法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