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王貴與安娜》的讀者與觀眾,想必都對安娜的初戀情人劉波印象深刻,因為出身的原因,劉波和安娜這對戀人,在去了不同地方下鄉之後勞燕分飛。安娜嫁給了王貴,而劉波也經歷了一段短暫的婚姻,之後考上大學,到美國一所大學任教,在安娜已過不惑之年之時,劉波從國外回來,以勢在必得的自信想要帶安娜走。
對比劉波和王貴,劉波的優勢不可謂不明顯,他和安娜有著初戀之情,人到中年依舊風度翩翩,同學聚會上,明顯和其他油膩的中年男同學拉開了不小的差距:
唯一不變的是那一股與眾不同的書卷氣——一件本白的細絨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暗綠的休閒西裝,鬆散地扣了一顆扣子,透著清爽與儒雅,明顯與其他男同學前襟有油點、後領有頭屑的松松垮垮的西服不同。
不僅外表儒雅,劉波對安娜的細緻與溫情也一點沒變,知道安娜犯胃病,不能吃涼的,把一顆橙子在手裡揉了半天,切開橙子頂端,拿吸管讓安娜吸橙汁,這樣的細緻差點讓安娜眼淚掉下來。
然而安娜最終沒有跟劉波走,反而回歸了平淡的婚姻生活,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都是六六編劇、海清主演的緣故,看《雙面膠》與看《王貴與安娜》時,總有穿越之感,胡麗娟和安娜有一個共同點實在讓月半無法苟同,那就是都有點高高在上的姿態,嘴上從來不饒人,但是安娜比胡麗娟有一大優點,就是她知道在外人面前給王貴留面子——安娜罵王貴,通常都是關起門來,出門卻知道給王貴臉面,去娘家送東西都趁著兄弟姐妹在的時候,讓王貴提著東西上門,在弟妹面前對王貴很恭敬。而家裡周轉不開向娘家要錢的時候則自己一個人去,不讓丈夫面上無光,也不想讓父母看不起王貴。很有夫妻共同體的意識:
她覺得若是旁人看不起她丈夫,也就是看不起她自己。無論她多想跟王貴脫離干係,但現實明擺著,他們倆早就栓一根繩兒了。
而且安娜雖然嘴巴厲害,卻不能忍受讓王貴吃虧,無論如何要讓王貴吃飽吃好。
當然,王貴看到安娜去向娘家討錢,心裡非常不安、自責,後來開始代課賺外快,掙的錢都拿回家給安娜:
每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是安娜的收穫季節。王貴會隔三差五地揣著一疊票子回來,塞到安娜手裡:"數數。"
"多少?"王貴報出一個數字,連同拿錢的收據一起交給安娜。
安娜是會計,數錢很麻利。
"再數一遍。"
"不會錯的。"
"我就是喜歡看你數錢的樣子,那樣認真,像個小傻子。"
三毛曾經說過:愛情如果不能落實到柴米油鹽吃飯睡覺這些瑣事上是不能長久的。很顯然,王貴和安娜這樣並不始於兩情相悅的婚姻(王貴單方面從心眼裡愛安娜),卻經歷住了柴米油鹽吃飯睡覺這樣的瑣事的考驗,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當劉波剛剛歸來,有意無意地總出現在安娜的生活中之時,安娜是有點逃避主義的,閉口不提當年的戀情,而隨著假期的即將結束,劉波顯然著急了,直言想帶安娜走,安娜以年紀大、孩子等問題推脫了,劉波直言美國學校裡頭發全白的學生也有,兩個孩子都可以帶走,自己可以當作親生的一樣。而安娜斷然拒絕了:
「不行!這不行!這對王貴太不公平了!時代的錯,又不是他的錯。何況他那麼愛孩子,孩子是他的命根。老婆可以不要,孩子不行。帶走了就是要了他的命!」
看起來安娜的理由是由於孩子,而在月半看來,安娜自己或許都沒有意識到,她非常在意王貴的感受,如果不是出於愛,一個人根本不會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
最近讀了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女主角愛瑪,膚白貌美,富有才華,同時也非常富於幻想,因為無法認識到幻想和現實的差距,視深愛自己的丈夫於不見,兩次發展婚外情,為了追求物質享樂超額消費,最終服毒自盡,女兒做童工,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而安娜顯然是聰明的,現實生活和婚姻的經歷,讓她從一個骨子裡十足的小資(穿媽媽的高檔旗袍,看《哈姆雷特》、《安娜·卡列尼娜》等當時的「禁書」)蛻變為一個現實的家庭婦女。
安娜的腦海中,並不乏幻想,她會在家庭聚會看到王貴和自己弟弟妹妹家的孩子打成一片其樂融融的時候走神:
「如果孩子的爸爸是渦輪司機(劉波),這裡也會這樣和諧嗎?」
但通常這樣的走神並不持久,她很清醒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自己已經過了幻想愛情的年紀。婚姻就是枷鎖,必然會因作出的承諾而放棄自由。
婚外情就如水中月、鏡中花,看起來很美,但卻永遠難以觸及。愛瑪沒有明白這個道理,混淆了幻想與現實,人生慘烈收場;而安娜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得到了現實的溫暖。
年輕的時候,安娜看《安娜·卡列尼娜》,常常覺得和安娜同病相憐,唏噓安娜毅然決然撞向火車的壯烈,「最動人的死法,就是一頭撞向火車、四分五裂的不妥協。」
然而生活畢竟不是文學作品,面對命運,安娜妥協了,嫁給了自己並不愛的王貴,劉波也妥協了,娶了自己並不愛的人,有過一段為期十個月的短暫婚姻。
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情比金堅,至死不渝,那或許上演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劇本。
然而顯然劇本並沒有那樣發展,生活的殘酷之處就在於它可以在一夕之間改變人的命運,少了愛情並不會死,只會讓人帶著一種並不銳利、鈍鈍的痛,不圓滿地活著,而不圓滿本就是人生的常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安娜顯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當劉波勸安娜跟自己走,感嘆天意弄人的時候,安娜顯然已經不抱怨命運了:
"是啊!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不過也平衡,像我這樣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批。我也不算墊底的,王曉培不是到現在都在長風鄉下回不來了?人要知足,要學會平衡。否則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快樂。"安娜抱著茶杯,以安慰自己無數遍的話來安慰著渦輪司機。
安娜的話,提煉為四個字,就是「知足常樂」,她已經明白,生活這場電影無法像電影院播放的電影一樣皆大歡喜,生活沒有誰輸誰贏。
在劉波缺位的那二十年裡,安娜的回憶都是由王貴、兒女、父母、兄弟姐妹參與構成的:王貴在援外,安安拍了百天照;安安抓周,拿的是蘋果和書;安安和二多子在逍遙津玩碰碰車;女兒跳小天鵝,王貴拍照,激動地要死;母親七十大壽拍了全家福;王貴第二次出國歸來,全家在上海虹橋機場接機……
劉波也拿出了自己的二十年,只有一張高三全體師生留念的照片,照片裡有扎著麻花辮的安娜。
未來可能是美好的,而現實是平淡的,卻不乏溫暖,所以安娜拒絕了劉波: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安娜的聲音不帶一絲顫動,冷靜而溫柔。「對不起,時間就像河流,只能向前奔走,無法回頭。人不能同時踏進不同的河流,也不可能擁有所有的幸福。既已逝去,就隨風吧。」
往事隨風,一切隨風。或許人生本就是盧生的黃粱一夢,夢中的嬌妻美眷、似水流年,都不及店主還未蒸熟的那鍋黃糕來的更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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