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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終是如願以償,登上了那俯瞰眾生的帝王寶座。
可縱若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卻覺得,他擁有的不過一副疲憊的驅殼。
「「皇后寢宮著火了」。當消息傳來,他失去了理智,看著燃燒的大火,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可他終究還是一個人活著了,活到今天,想要的都得到了,最後的最後,卻只想要她。
「皇后寢宮著火了」皇上聽聞後,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
1
八歲那年,皇寺的方丈一見到我就恍了神,撇下了常年掛在嘴角的弧度。
「舜華公主本是極為富貴的命格,奈何難逃情之一字,此生將會有一大劫……切忌用情過深。」
可五年後,我在忘憂樓抬頭望見那抹熟悉身影時,早已將那方丈所賜的忠告忘得沒了底。
我在頂層的一間雅室裡尋到慕胥離,歌姬坐在他對面縴手弄琵琶,細膩的唱腔像要唱進人的心坎裡。
他正舉杯欲飲,聽見動靜一抬眼皮:「你來了。」
神情淡淡,看不出心思。
這是他對我的一貫做派,我不甚在意地坐到他旁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喝下:「怎麼樣,還是找到你了吧。」
慕胥離輕輕搖著杯中酒,狹長的眼尾向上一翹,姿態慵懶,語氣嘲諷:「公主都能追到風月場所裡來,著實不易。」
自四年前見到慕胥離後,我便開始粘著他,每天不與他見上幾面就渾身難受。
他被我纏得煩了,便想方設法地要擺脫掉我。可感情哪裡是抹得掉放得下的,我秉著百折不撓的精神緊緊地跟著他,仿佛他就是我生命裡的狂風驟雨,明知會帶來不適甚至是病痛,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撲入雨中。
這樣想著,我不禁又喝了幾杯。慕胥離見我沒個計較地飲酒,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你這般豪飲,可有失身份。」
聲音清冷,像極了這杯中之物,讓人沉醉。
酒勁開始上頭了,我指著慕胥離,歪頭笑起,「怎的你喝了一點事沒有?難不成你的跟我的不一樣?」
我毫無身為金枝玉葉的矜持端莊,說話間已經到他面前拿起他的酒杯,就著裡面的殘酒飲盡。放下酒杯時毫無意外地看到了慕胥離那張冷成冰塊的臉。
「怎麼,就一杯酒而已你就這幅表情啦?」我本欲拍他的肩以作安慰,誰知腳步一個踉蹌,手在落下時錯了方向,拍在了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滿室寂靜。
我睜著眼睛,呆呆地望著他,他的臉不似一般男子般粗糙,也不如女子般光滑細膩,涼涼的,與他的脾性相近,像是浸過清泉的玉石一樣,觸感甚好。
我傻乎乎地樂呵起來,「阿離阿離,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君下凡,特地派來要給我做夫君的?」
世人皆知,陛下最為疼愛的舜華公主早已過婚齡,可駙馬人選卻遲遲未有下落。
其實他們只是不知道,我早在第一眼看到慕胥離時,就在心裡認定了他是我此生的夫君,然而慕胥離本人卻極其不願意,不然他怎會在我這吐露的真心面前,陡然變臉。
他的眸子裡有些怒氣,毫不留情地將我拂開,見我一個不穩跌在地上也沒有一絲不忍,只是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嘴角彎著一抹冷傲。
「阿離,疼。」我厚著臉皮地不當回事,趁醉酒,有些委屈地回視著他。
卻見他微眯起眼,表情變得有些猙獰。
他連名帶姓地叫我:「南舜華,我不是什麼仙君,我是會讓你痛不欲生的魔頭。」
末了他又扯出笑容,彎下腰往我面前湊近了些道:「你再這樣糾纏不休,可別怪我不顧及你的身份,對你不客氣。」
木窗突然被一陣大風颳得合上,響聲震得我猛然一抖,待我回過神時慕胥離已經推門走了,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覺得心裡某個地方驀地空了。
2
那天過去後不久,父皇派慕胥離去冀州賑災。
他雖是異姓軍候慕嚴之子,但實為牽制慕嚴的工具,身份尷尬,此次冀州賑災亦是苦差,於是後來才得知消息的我連夜覲見了父皇,為他求情。
父皇一般見了我定是笑容滿面的,這次卻對我嚴肅起來。
父皇苦口婆心地勸我:「華兒,放棄慕胥離吧。四年了,他若對你有丁點意思便也不會有現今的局面,父皇不想你再這樣自取其辱,不想看到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呼吸陡然一緊,想起那次我在忘憂樓喝醉酒,慕胥離出門時並未合門的事。
因我是偷著出宮的,身邊並未帶人,所以當來樓裡風流的公子哥看到房裡的我時,還以為我是樓中女子,立即過來要將我抬到床上去。
我從酒意裡猛然驚醒,以前我溜出宮時,都緊跟著慕胥離倒也沒遇到過危險,怎會料到有今天。
我不停地喊著慕胥離的名字,平生第一次感到真真切切的恐懼,可直到那人將我牢牢捆住,我絲毫動彈不得時才明白,慕胥離是不會回來了。
所幸暗衛及時找了過來,這才沒釀成大錯。
醒來後我仍心有餘悸,卻還是囑咐暗衛不準將事情告訴父皇,可哪裡又瞞得住,我看著父皇眉眼間隱隱的怒火,一個念頭忽然閃過。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父皇可是打算,在去冀州的路上做些手腳,除掉我的阿離?」
我雖沒有慕胥離那般聰慧,但自小長在皇宮裡,還是見慣了不少狠辣手段,更是了解我的父皇。
父皇望了我一眼,旋即嘆了口氣,「是,朕已經給了他們慕家很多機會了,可慕胥離非但不識好歹,還差點害了你……此人斷不能再留。」
呼吸猛然一滯,我知道此刻勸說父皇已然無用,便立即提起繁瑣的宮裝想要跑出宮通知慕胥離,可父皇叫住我——
「晚了,朕給他的口諭是於三日前啟程,此時怕是已經出事了。」
一瞬間,心如刀絞,我連忙扶住門柱。儘管我早就知道,父皇一直對慕胥離不喜。
慕家勢力龐大,功高蓋主,父皇以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沒有對慕胥離太多刁難,我一直跟著他亦是為了防止有人對他下手,但老天偏生沒讓我如願,最終一心想保護他的我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3
我初遇慕胥離的時候,尚不知他的身份。
彼時我在宮外遊玩,正看髮飾看得起勁,卻聽外面一陣吵鬧。
隨即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扯著我轉了過去,那人面容出塵白淨,眼若寒星,一雙眸子凝著人的時候叫人倏忽沉靜了下來,好像山河悠悠,只望得見他一人。
便服打扮的侍衛立即圍了上來,少年正欲有所動作,我便叫他們都退下了。
少年放開了我,淡淡啟唇:「你是他們的主子?」
我點點頭,就見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朝外面招了招手,一個穿著水綠色衣裳的姑娘鑽在了他後面,一雙眼滴溜溜地瞧著我。
他說:「即使這位姑娘有錯在先,冒犯了小姐,但小姐也不該這樣欺辱於她。」
我想起來了,那姑娘是大街上賣身為奴的,見我穿著貴氣就哭著喊著要我收她回府,我是個實性子最見不得那套哭哭啼啼的模樣,就讓手下去打發了她,誰知她竟然跟到了這裡,還把路人引了過來。
至於什麼欺辱不欺辱的,我掃了一眼隨身侍衛,他們個個都是懂事的,實在不可能會對一個弱女子下什麼重手。
「公子這當中肯定有誤會……」
「人我帶走了,哪怕小姐身份再貴重,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該這樣仗勢欺人。」
他不耐煩地打斷了我,而後拉著已然哭得梨花帶雨的綠衣姑娘走了。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竟不自覺想起他那雙清冷的眼。
我問婢女可識得那少年,倒是店鋪掌柜的回的我。
「那人聽口音,有點不像京中人。」
後來我坐在王鶴樓上用膳時,又看到了他。
偏僻的小巷子裡,綠衣姑娘坐在臺階上,他蹲在下面給她的傷腿上藥。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抹側臉就如畫師繪出一般精緻,他的動作雖看上去不怎麼熟練,但很是輕柔小心,認真的樣子竟讓我生出幾分雜念。
即便是生為皇族貴胄,我也未得人如此真誠的對待,更何況這人是對陌生人如此,還生得無雙容貌。我讓人查出他的身份,兩日後有人來報,我便知了他的一切。
那日晚宴,我一身盛裝坐在席位上,看著身為侯爺之子的他一身素衣緩緩踏入大殿,只覺瞬間萬籟俱寂,月光似被他揉碎了化在眉眼間,他一抬頭,我便覺心潮澎湃。
自此,慕胥離三字於我來說,就再也逃不開了。
4
當我不顧父皇反對逃出宮門的一剎那,就有人報來了慕小侯爺的死訊。
我忙讓人攔住送信之人,心急火燎地問著小侯爺的停屍之地,我不信他已經離開人世。
父皇身邊的大太監方公公追出來,求我回宮,我卻依然駕馬東去。
原來要失去一個人的感覺這麼痛,我已經全無理智,一心牽掛的都是那個走之前還口口聲聲威脅著我,讓我不要纏著他的人。
什麼皇朝,什麼父皇,我統統都已忘卻。
慕胥離被放在一口冰棺裡,周圍跪了一圈人,零零碎碎說著他的死因。什麼慕小侯爺捨身為民,竟因救人而遇險,生生地被火燒得面目全非。
我沒有勇氣打開冰棺,屏退所有人後,我枯坐在地上,痴痴地望了一晚上的夜空,直到暈死過去。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綠喬,當年慕胥離從我手下帶走的那位姑娘。
她還是喜歡穿水綠色的衣裙,只是如今出落得極為標緻,衣著打扮也和官家小姐無甚區別。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我,面上說著安慰的話,手上卻偷偷地在我掌心裡比劃著什麼。
待她寫到第三遍的時候,我整個人就像是活了過來,也不覺得綠喬有些礙眼了。
因為她寫著:等他聯絡。
慕胥離沒死,他還活著。也是那一次我才清清楚楚地明白,在我心裡,已經沒有什麼能比得上慕胥離這個人了。
皇寺的方丈說得對,情之一字,於我難渡。
5
之後的兩天我都躺在床上鬱鬱寡歡,但凡說著要將慕胥離的棺材抬回京城的,都被我狠狠駁回了。
我做樣子做到第三天的時候,去了靈堂,拿著一壺佳釀對著慕胥離的牌位自飲,一副萬分悲戚的樣子。
「阿離,你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
「阿離,我是不是錯了,要是我不去招惹你,或許你還能繼續做你的閒散公子哥。」
事到如今,我還在自責,怨自己加深了父皇對他的憎惡。
我不管不顧地追求於他卻屢屢受挫,讓整個皇室都跟著蒙了羞,父皇豈能容他。
醉意上頭的時候我衝出了靈堂,喝退了所有跟上來的人,然後在夜色下撞入了一個懷抱,接著就沒了意識。
醒來的一刻,我並未看到那個讓我牽腸掛肚的人。可我昏睡前明明嗅到了那人身上的雪松香氣。
綠喬推門而入,我焦急問道:「阿離人呢,他在哪?」
綠喬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告訴我為了帶我過來他們偽裝成了刺客,慕胥離受了點傷還在休息。
我悄悄找過去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慕胥離。
此刻他正背對著我半褪衣裳給傷口上藥,許是痛感太強,他竟沒發現我的靠近。
每一步,我都在壓抑湧上喉頭的酸澀,我既萬分渴盼見他,卻又在這咫尺間感到忐忑,正在我擦拭眼眶的時候,慕胥離仿佛覺察到了,轉了過來。
那是他第一次那麼平和地看著我——
眉頭因為忍耐疼痛而輕輕皺著,一雙眼裡仿佛裝了平靜的池水,明明沒有任何波動,卻讓人聯想到月夜清波,愜意自在的場景。
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之前百般想法都付諸東流,只是很自然地上去拿過藥瓶,柔聲開口:「我幫你吧。」
傷在腰腹,完全不需要人幫忙,但慕胥離難得地點了點頭,沒有半點以前那般的針鋒相對。
我小心翼翼地給他擦著藥,「阿離,對不起,這次出行是我父……」
是他打斷了我,我看著他擱在我唇間的指,整個人像是石化了一樣。
慕胥離稍稍低了頭,「我知道,你不用解釋,這本來也是我咎由自取。」
我詫異地抬起頭,卻瞥見他有些泛紅的眼。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嘴裡呢喃著:「父皇早就告誡過我,要低調行事,要好好待你,莫要駁了你面子讓你難堪,可我一點都沒做到,還差點害了你。」
「公主,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慕胥離低低的聲音像羽毛一樣拂在了我心頭,讓我覺得渾身酥麻。雖然我經常厚著臉皮粘著他,但實際上我只是個紙糊的慫包,招架不住他這樣反常的溫柔。
我乾笑著:「沒事沒事,你有我呢,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到一點危險,但是……你能不能以後都對我好點?」
「只要一點點就好了。」我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唇,補充道。
慕胥離沒說話,我小心翼翼地扭過頭想瞧他的反應,卻見他目不轉睛地瞅著我,眸色深深的,像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慕胥離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的時候,我腦子裡一團漿糊,直到呼吸不過來了他才放開我,眼睛紅紅的,「對不起,我糊塗了。」
我卻聽不進任何話,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的唇,然後這次換我向他貼近。
他將我抱緊。
6
我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裡我最愛的小侯爺溫柔待我,我在一片月光中浮沉著,睜眼就看到他眸中溫柔的夜色。
然後,天亮了。
我醒來時愣了一愣,手還沒來得及摸向旁邊,就聽到有人在外面喚我,嚷嚷著非要進來。我慌得低頭一看,果然。
「我來幫你更衣吧。」
簾帳被人掀起,慕胥離拿著衣裙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我。
「嗯……」我低下頭悶悶道,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躲起來,可門外的人催得緊,非說要見到活蹦亂跳的我才能安心。
我聽出了方公公的聲音,他是父皇的耳目,必須謹慎對付。
然而此刻看著慕胥離笨拙地幫我穿衣,我還是情不自禁地羞紅了臉。
我正暗暗揣測著他對我是何心意,就聽他低低地說:「許是昨晚我喝了些酒,醉了。所以,失禮了。」
我抬起頭來,一下子止不住地想問,我們之間那些事難道用「失禮了」就可以掩蓋過去?但看著他低垂著眉眼幫我系腰帶,一副難得恭順的模樣,我頓時把想問的話咽了下去,只是埋怨他,「受傷了還喝酒。」
慕胥離的動作頓了下,而後彎出一抹弧度,「借酒澆愁吧。」然後又望著我道:「公主,胥離雖然平日裡荒唐了些,但是該負的責任是不會躲的。」
他的臉上出現了我從未見到過的真摯,我忽然想起昨夜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在我耳邊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幾句話,其中就提到了他的身不由己。
想必他愁的,就是那些了吧。
我正要回他,方公公就破門而入,我還沒穿上外衣,慕胥離立即擋住我,方公公看到慕胥離,很是愣了一下。
慕胥離在他和父皇眼中已經死了,此刻他非但沒死,還和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方公公氣得跺了跺腳,懊惱不已地退下了。
其實這一切都是我們計劃好了的。
慕胥離在被父皇派去的人襲擊後,佯裝被害,讓人傳出假死的消息。我知道真相後,為了保護他,演戲以瞞過父皇的耳目,否則父皇還會讓人加害於他。至於裝刺客將我擄走,不過是他下的另一步棋。
慕小侯爺福大命大非但沒有死,還救了被刺客綁走的公主,這樣一來父皇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動他。
只是這計劃實施過程中有了偏差。
比如,我和慕小侯爺不小心生米煮成了熟飯。
比如,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和他共處一屋。
反正我們還沒回京,各種版本的愛情故事就已經傳得人盡皆知,甚至都驚動了慕胥離的爹爹,讓慕候從封地跑到了京城,向父皇提親。
7
近來,我過得很是如意。
先是父皇答應了我不再對慕胥離下黑手,再是父皇答應了我和慕胥離的婚事。
這其中除了父皇知道我和慕胥離有了夫妻之實迫於無奈之外,還有我和慕候苦口相求的功勞。聽說慕候為了能讓我做兒媳,不惜交出兵權好讓父皇打消顧忌。為此我很是愧疚了一陣,都不敢見慕胥離。
成親那天,我依然很是忐忑。
自從定下婚事後,我和慕胥離便依照禮制未曾見面,期間他只給我寫過一封信,字不多,也沒有濃情蜜意,但這樣的態度才是他該有的,我將那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多遍,就連新婚之夜等他的時候也在看。
但我沒有等到他。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興奮得差點揭開了喜帕,來人卻是綠喬。
「公主殿下,城外有人起兵造反,駙馬他來不了了……」
我一把揪起蓋頭,扔在了地上。
叛亂的,正是接手慕家軍的陳將軍。
他和鄰國勾結,將整個京城圍得水洩不通,而最近的援軍也被鄰國軍隊控制住了,我父皇一手創下的基業,此刻岌岌可危,而身為這個國家唯一的公主的我,卻無能為力。
婢女過來安撫我,嘴裡絮絮叨叨說著:「要是當初老侯爺沒有交出兵權就好了,現在便不會讓那賊人鑽了空子,這新婚夜也就……」
對啊,此時距離兵權交接也不過去了月餘,怎麼就那麼巧,在今天造反了呢?
而且這般急忙起兵,若不是預謀良久,根本不可能準備得如此周全。
我腦子裡一團亂,思緒間撞上了綠喬的目光,她很平靜地看著我,眼裡絲毫沒有憂慮和懼色。
那不是一個奴婢該有的眼神。
我讓她退下了,然後問屋裡的老嬤嬤她是什麼身份,嬤嬤面露難色,在我逼問下才說出了口。
原來,綠喬是慕胥離的通房,慕小侯爺又很稀奇她,從來都是拿她當千金小姐來養的。
嬤嬤還說,她是見過那位造反的陳將軍的,那時她還在封地,陳將軍也還只是個小兵卒,卻和慕候私交甚密,嬤嬤說她萬萬沒想到陳將軍如今會有叛國之舉……
我徹底懂了。
或許,這場婚事,乃至我和慕胥離的點點滴滴,都是一個騙局。
他根本就不在意我,也沒想過對我負責和我過日子,他愛的是綠喬,那個在我們初遇時,就躲在他身後的女子。
我早該知道的——當年我對他一見傾心,他又何嘗不能對綠喬一見鍾情;我因他對陌生女子的溫柔而淪陷,他也對人傾心相許。
慕候表面上交出兵權是在自斷羽翼,實則陳將軍才是那顆最為關鍵的棋子。我和他的這一場孽緣,只是被他當成竊國的最佳武器。
父皇只我一個子嗣,我又是一介女流,若是今夜父皇遇難,作為駙馬前去救駕的慕胥離臨危受命,便可輕輕鬆鬆得了這皇位。所有人都只會說慕家父子平叛亂,挽救國家於危難之中,根本沒有人想得到這一切都只是他父子二人的陰謀。
我衝出侯府時綠喬就候在巷子口,她給了我一隊人馬,笑得傲氣,「公主還是聰慧的,既然如此,綠喬便送你一程,讓你去見見你那可憐的父皇。」
那一刻,我第一次對人動了殺心。
他答應娶我,大婚之夜卻奪了父皇的皇位,我要他後悔一生。
8
但我再不是那個能呼風喚雨的金枝玉葉了。
慕胥離還是贏了。
我在趕路途中被迷暈,醒來後叛亂已經被平定,屋子裡跪了一圈的人恭賀我即將成為皇后。
我顫抖著問父皇何在,婢女答我:「太上皇一切安好,只是說想搬去行宮住,這會已經啟程了。」
我立刻去了行宮。
父皇確實一切安好,只是不再見我了。
我在他房外跪了整整兩天,上一次這樣下跪,還是求他放過慕胥離父子。
如今倒是諷刺得緊。
後來由於體力不支我暈過去了,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身明黃龍袍的慕胥離。
他真的生得樣樣都好,身材容貌都是絕佳。縱使他是竊取我國江山的賊人,但我此刻卻依然無法恨他入骨,我只是討厭我自己——極度地厭惡。
慕胥離轉身看見了我,他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策劃這一切的?」
我眯了眯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昏黃的燈光映在他臉上,還是照不清他眼裡的雲霧繚繞。自我認識他起他就是這般,怪我太傻,竟直愣愣地栽進那團迷霧中,還為之瘋狂了這麼久,不知悔改。
慕胥離如今也懶得糊弄我,他答:「從你說喜歡我的那一刻起。」
雖然預感到答案會是這樣,但聽他親口說出,我心裡還是痛苦萬分。
我把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心意給他,於他來說,卻不過是一個能夠加以利用的良機。
「那你對我,對我南家,可曾動過一絲惻隱之心?」
我強自撐起身子,光著一雙腳向他走近,我知道這不過是在自取其辱,但我還想放縱這最後一次。
我這顆因他而鮮活的心,也將由他來一寸寸地剖開。
慕胥離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冷淡疏離的面具裡露出了一絲憐憫,像是在感嘆我竟痴傻至此。到這般田地了,居然還能向仇人問那麼愚蠢的問題。
他捧著我的臉,語氣裡少了幾分生硬,「動過,因為我這一生怕是只遇得見一個你了。」
可很快他的臉色又變了,他重重地掐住我的臉:「但我還是更討厭你,你們南家的每一個人,我都討厭。」
他說:「南舜華,你知不知道你從出生起享受的富貴榮華,是建立在多少血肉枯骨上的?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靠近我,都讓我覺得很噁心?」
他眼裡灼灼的恨意像熊熊烈火,快要將我燒化。我雙手使勁扳著他掐住我的手,但實在難以撼動,情急之下我掏出事先藏在腰帶裡的簪子,拼盡全力地向他刺去。
因著視覺盲區,我很輕易地扎在了他的腰上,慕胥離卻沒有什麼反應,他只是忽然笑開,伸手覆在我染了血的手上,用力拔出了簪子。
「你是不是很想對著這裡刺下去?」他舉著我的簪子對準心口,眼裡黑茫茫的,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我在他的壓迫下掙脫不得,便抬起頭恨恨地看著他,「對,慕胥離,我想你死,你和你的父親,都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是了,我到現在才明白慕胥離和慕候的真實身份。慕家和慕容家,僅僅一字之差,卻是千裡萬裡的距離。
當年父皇滅掉前朝建立了南朝後,前朝皇室慕容家的人皆被送往了極北之地,算是留了他們性命。
可當時的一善之念,終究是毀了現在。當年逃跑的小皇子,而今改頭換面,帶著他的兒子前來復仇。
不過天道輪迴罷了。
慕胥離抓著我的手往前一送,利器刺破他胸膛時我突然顫抖了起來,頭頂上傳來他的笑聲——
「我給你一次機會報仇,來吧,狠狠刺進去,親手除掉利用你欺騙你的人,除掉你腹中孩子的父皇。」
9
他的聲音第一次那麼溫柔,像風一樣刮在我的耳邊,可最後那幾個字就像一記霹靂打在了我身上。
像是為了證明一般,強烈的嘔吐感頓時湧了上來,我猛地推開慕胥離,身體猛地一晃,像枯葉一樣可憐又可悲地蜷在地上,一頓劇烈的乾嘔。(作品名:《皇后對不起》,作者:餌汐。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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