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第三十九回,史湘雲辦完螃蟹宴眾婆子丫頭打掃亭子,收拾杯盤。襲人讓平兒到房裡坐坐,喝茶。平兒說:「不喝茶了,再來吧。」
襲人又叫住問道:「這個月的月錢,連老太太和太太還沒放呢,是為什麼?」平兒見問,悄悄說道:「這個月的月錢,我們奶奶早已支了,放給人使呢。等別處的利錢收了來,湊齊了才放呢。」……襲人笑道:「拿著我們的錢,你們主子奴才賺利錢,哄的我們呆呆的等著。」平兒道:「你又說沒良心的話。你難道還少錢使?」襲人道:「我雖不少,只是我也沒地方使去,就只預備我們那一個。」平兒道:「你倘若有要緊的事用錢使時,我那裡還有幾兩銀子,你先拿來使,明兒我扣下你的就是了。」襲人道:「此時也用不著,怕一時要用起來不夠了,我打發人去取就是了。」
襲人的話明顯是在撒謊,寶玉根本不會是靠二兩月銀過生活的,早發晚發跟他沒影響,他的床底下堆的都是錢,因為懶得找剪子,二兩多銀子直接多給了醫生。襲人事先了解過了,老太太太太處的都沒有發,還借請平兒喝茶打探為什麼沒有發月錢,以襲人的個性,別人不出頭問,她為什麼要冒這個頭呢?費這麼大勁就是她自己沒錢了,缺錢花,拐彎抹角找平兒借錢。
三駕馬車管家,探春大肆改革,把姑娘少爺們的福利幾乎都砍了,連鳳姐寶玉的面子都要駁回,可是秋紋卻大模大樣的要來問月銀什麼時候發,侍候的媳婦們好心提醒秋紋等一下,她大刺刺的回道:我哪裡能跟你們比,我哪裡等得。
秋紋並不得寵,自己都知道不入賈母的眼,但是她會拉虎皮扯大旗,借寶玉名義,連老太太的茶吊子都敢倒了洗手。她敢這麼說話,自然是準姨娘襲人派她來問的,襲人又沒有錢花了,可是不敢碰探春的黴頭,把沒心眼兒的秋紋派來了。
襲人會缺錢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她說自己盼著發月錢,平兒就罵她說些沒良心的話,難道你還缺錢,襲人也趕緊否認,甩鍋到寶玉頭上。
晴雯被王夫人趕了出去很快夭折了。她死後,留下了二三百金的遺產,這二三百金是指的二三百兩銀子,這也是驚人的財富,寶玉的祭文裡晴雯十歲來賈府,十六歲去世,六年留下價值二三百兩銀子的財產,一年大約有四五十兩銀子的結餘,夠劉姥姥這樣的人家兩三年的開銷了。
這些財物哪來的?首先丫頭有月銀工資,而賈府實行的是包吃包住婚喪嫁娶包幹的高福利制度,生病公中出錢看病,吃飯都是有分例,什麼等級享受什麼樣的待遇,其次過年過節有固定獎勵。劉姥姥離開大觀園,鴛鴦開玩笑要留下銀錁子,劉姥姥當了真,鴛鴦說我有好多呢。寧國府過年尤氏用金銀傾了好多錁子,預備賞人,這些丫頭們按等級都有份,秋紋說衣服也不稀奇,橫豎每年都有。
最後還有不定期的獎賞,幫主子做事情的小費等等。元妃省親,賈府上下從主子到奴才都有禮物,寶玉病好了,賈母說身邊服侍的人辛苦了,按等次獎賞,佳惠遇到賈母分錢,僥倖也得了一大把,秋紋替寶玉送花,也得了衣服,小廝們傳話送東西,使喚婆子們,按例都要給小費。
晴雯來賈府六年,是二等丫頭,第八回才初次出場,她俏麗愛打扮,留著蔥管一樣長的指甲,臨死手上還帶著銀鐲子。黛玉一進賈府,寶玉只有七八歲,襲人就是已經侍候過賈母湘雲的一等大丫頭,後面又升了準姨娘,她的月銀多晴雯幾倍,按等次分賞,她也是怡紅院裡的上上份,尤其是王夫人,多次提到格外賞賜衣物給襲人,襲人回家探母的全部行頭都是王夫人親賜的。她深諳王夫人喜好,打扮簡樸,鳳姐說她是個省事的,怕她打扮太寒酸了,出家探母丟了賈府面子,得叫過來親自檢查一遍才放心,為什麼晴雯能留下那麼多財產,襲人卻不夠用呢?
第一:襲人是個手中撒漫的,為人大方,大手大腳。香菱的裙子在玩笑中弄髒了,襲人有一條同樣的,因為擔心香菱被薛姨媽責罵,立刻翻出來送給了香菱。作者就說襲人本就是個手中撒漫的,晴雯被剝了衣服,連行李東西都不許拿趕了出去,襲人將他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總打點下了,連自己攢的幾吊錢也一起送了出去,自嘲:我是出了名的賢人,連這一點子好名兒還不會買來不成!說明她花錢幫人的事情沒少幹。但是晴雯這種事情畢竟是特例,還不至於讓襲人做月光族,襲人還有另一個支出:
第二:貼補娘家了。襲人被賣,是因為當年家裡窮得吃不起飯,不能看著老子娘餓死,花自芳雖然比襲人大,賣女兒救兒子,應當是當時社會常態,可是短短幾年時間,家業就復了原氣,怎麼做到的,書中沒有明說,從襲人回家過年還是可以看出些端倪。
花母和花自芳打算把襲人贖回來,襲人又哭又鬧不樂意,原因有兩點一是從小賣倒的死契,只當她死了算了,二是家裡日子過好了,不用把她贖回來再賣換錢。這兩點其實是一個原因:花家人只看重錢,沒有親情。
賣死契可以多賣些錢,但是賣了死契,就不許再贖身,大了配小廝,世世代代都是奴才,死生由主子掌握。所以襲人才會說當初既賣了死契,只當她是死了的。說明花家人為了多要些錢,根本沒有管她的死活,而且也想過會有家業復興贖回襲人的一天,如果花自芳是靠自己的能力復興家業,襲人也不會說贖她回來,是想把她再賣一次換錢的話。花家母子也只是因為賈府仁慈,求求說不定連身價都不要直接賞了放出去,後面看到寶玉來家光景,知道襲人有可能做姨娘,立刻有了新想法,再不提贖回之事了。
鴛鴦說花家母子一天到頭東奔西走,說明襲人家是做小生意的,飯都吃不上的人家,生意的本錢自然是襲人出的,所以她沒什麼積蓄,一旦月銀沒按日子發,手頭就比較緊,她不樂意被家人贖出去,也是覺得自己為家庭做的貢獻已經夠多了,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