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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葉曼一刻不停地奔波了一夜,疲憊不堪,渾身狼狽。
此刻她坐在客廳裡,顫著手,按下那串耳熟能詳的號碼,電話裡卻一遍遍傳來「無法接通」的女聲。
她強撐起來的鎮定頃刻破碎,整個人像是要慌亂到崩潰。
她起身衝到張貿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厲聲道:「你到底跟兒子說了什麼?!到處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人!」
葉曼像失了幼崽的困獸,狂怒著要把威脅她的敵人撕碎。
她踉蹌後退兩步,眼淚滴落下來,啞聲道,「我就那麼一個兒子,現在還被你趕出去,他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就拉著你一塊死!」
張貿摸了摸紅腫的臉頰,看到葉曼搖搖欲墜的身形不忍責怪。
他懊惱自責,卻還要費勁心力安慰幾近崩潰的妻子,「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再去找,小燦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
張貿年近不惑,只有張燦一個寶貝兒子,疼愛不已,兒子張燦一直是別人口中的乖孩子,但這兩年像是步入了叛逆期。
葉曼把他當成心肝疼,不捨得太過說教孩子,一直想等兒子再長大點慢慢教,張貿卻容不得孩子行差踏錯,狠打狠罵,父子倆的關係急速惡化。
張貿一直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
兒子自小聽話懂事,直到這兩年才讓他操心不已。
這次張燦在學校與同學發生爭執,衝動之下大打出手,張貿氣急攻心,二話不說狠狠地打了他兩巴掌。
誰知孩子怒而出走,將近一天一夜毫無消息,葉曼往親戚朋友家通通找了一遍,如今找不到了,心中的擔憂焦慮幾乎要擊垮她。
何況,張燦對他來說不僅僅只是他兒子。
張貿摸了把臉,左臉傳來一陣刺痛,他眼神暗沉一瞬,定定看著葉曼焦急地來回踱步,又嘆了口氣,他正要開口,手機卻突然震動一下。
葉曼此刻對丁點風吹草動都很敏感,立刻看向他,緊繃著臉問:「是小燦嗎?是嗎?」
張貿心裡一跳,右手一抖,葉曼搶過來一看,只是電信運營商的通知簡訊,高高懸著的心頓時落下,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
她忍不住嗚咽一聲,卻又把眼淚咽下。
葉曼是極度要強的女人,在家賢惠體貼,在公司精明能幹,若是平時,一定會發現顧家的丈夫那一抹慌亂,然而此刻唯一的軟肋下落不明,心神焦慮之下,忽略了張貿閃過的不自在。
她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剛剛打向丈夫的那一巴掌已經是她失控,照她平日的修養絕對做不出來這樣的暴躁之舉。
葉曼張了張口,正要向張貿道歉,手機驟然響起「叮咚」的聲音,嚇得她一個激靈。
她急忙打開郵箱,裡面靜靜躺著一封未讀郵件。
發件人不明。
葉曼心「咚咚咚」跳得很快,她抿了抿髮幹的嘴唇,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是兒子張燦的手!
她腦子突然轟鳴炸開,一片黑暗襲來,她瞬間昏了過去。
2
要問世界上誰最愛張燦,那無疑是葉曼。
她家算是有點氣運的。葉曼的舅舅是最早一批下海的弄潮兒,在時代的洪流裡建立了家房地產公司,生意做得不說數一數二,但也算排得上號的人物。
拜這層關係,葉曼從小活得像個淑女,乖巧懂事,唯一的一次叛逆就是愛上一個貧窮的「才子」——張貿。
可惜葉家舅舅看不上張貿這個鳳凰男,跟葉曼淡了關係。
葉曼咬牙不服輸,畢業後就拉著張貿創辦了「遠恆電子」,連張貿都沒信心做成功的公司,葉曼憑著一股勁,一步一步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
事業逐漸起步,可生活卻給了葉曼一個重擊——葉曼一直不孕。
那時候葉曼打算領養一個孩子陪著自己,但張貿卻偷偷聯繫了國外一家醫院。
葉曼懷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於10個月後迎來了一個軟軟的可愛的小生命。
她為他取名張燦,就是希望他像陽光一樣快快樂樂地成長。
葉曼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孩子,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這種溺愛式教育很容易慣壞孩子,但張燦從小就是個很乖的小孩。
所以即便張燦這兩年「走上歪路」,張貿的教育愈發嚴厲,葉曼卻覺得他一定會改好。
可以說,張燦就是葉曼的心頭肉,平時磕磕碰碰都要心疼一番,如今張燦被綁架,剁了一根手指,簡直就像挖她的血肉。
她剛醒就急急起身,顧不得張貿的關心,就要打電話籌錢。
兒子哭訴著叫她救他,讓她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葉曼已經不想考慮任何東西,只想把她的兒子救出來!
可斜邊突然橫過來一隻手,按斷了她的電話。
葉曼一怔,隨即又怒又恨,「張貿,你幹什麼?!」
葉曼覺得自己現在幾近瘋癲,對「害了」兒子的丈夫生出一股怨恨。她知道自己在遷怒,但滿心焦灼無處宣洩,直想讓她歇斯底裡。
張貿深吸一口氣,抓住她的肩膀,試圖讓方寸大亂的妻子冷靜,他沉聲道:「小曼,你先冷靜,還沒搞清楚事件是真是假,別那麼衝動。我們先報警,好嗎?」
葉曼腦子嗡嗡響,心裡的弦緊緊繃著,聽到張貿的話她冷靜一息,又控制不住紅了眼眶。
可張貿再次阻止了她,咬牙道:「我們先報警,事情或許沒那麼嚴重。」
葉曼甩開他的手,「我知道要報警!但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籌集贖金怕的就是萬一!」
張貿額頭被逼出冷汗,穩住暴躁的妻子,「再等等,再等等,我們可以想辦法籌錢,事情或許還沒那麼糟糕。你現在要是動用公司資金,公司必定會出現資金缺口……」
剩下勸說的話在葉曼兇狠的目光下消弭,葉曼死死盯著他,讓他把要吐出的話吞回去。
她啞聲問道:「張貿,對你來說,公司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張貿沉了眼眸,「當然是孩子重要。但事情還沒弄清楚不是嗎?你不要心急亂了方寸。
「公司是我們十幾年的心血,你現在突然抽調資金很可能會造成項目停滯,上市失敗,甚至失去公眾信任破產!你想過這個後果嗎?!」
張貿恨不得把道理掰碎了揉爛了塞到葉曼的腦子裡。
葉曼怔怔地看著那熟悉的喜愛的眉眼,首次感覺到枕邊人變得陌生,她心尖漫上一股寒氣,抗拒去想丈夫的薄情。
她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堅定道:「我知道了,你捨不得拿公司去冒險,但我不敢賭。
「張貿,你別忘了,公司有我的一半,我也為它窮盡心血。但對我來說,小燦才是最重要的,公司沒了可以打拼,但小燦是我的骨,是我的血!沒了他,我會瘋!」
她說完,直接拿起手包,不用猜想也知道是往公司去,張貿攔不住她,低咒一聲,也急著出門去。
寬敞的客廳隨著主人離開顯得靜謐,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的木質置物架上紅光微微閃爍,冷眼「看」盡夫妻二人激烈爭執的大戲。
3
葉曼一邊拼命回信向綁匪「求情」,希望穩住他們,一邊著急抽調公司資金,整合股份轉讓。
張貿已經報警,匆匆忙忙趕來公司,向來恩愛和睦的夫妻再一次爆發了爭吵。
張貿不懂葉曼為何要一意孤行以至於置公司於險境,葉曼更不懂為何向來溫柔儒雅的丈夫為利益就可以不顧孩子的安危。
她無暇顧及張貿的心思,公司是他們兩人打拼來的,她有權處置屬於她的部分。
公司上市在即,手裡的股權即將翻幾十番,此刻轉讓無疑是「傻瓜」行為,但綁匪限定明天中午12點「交易」,她冒不起一丁點風險。
在一個成功商人的身份之前,她首先是孩子的母親。
她深吸口氣,就要籤下轉讓協議,張貿不顧阻攔突然衝過來打落她的筆。
葉曼被嚇了一跳,張貿緊緊捏住協議書,猙獰著臉,下一刻猛地一把撕碎!
「張貿,你,你!」她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抖著手,第一次覺得她真心相待的丈夫那麼面目可憎。
張貿突然深深嘆了口氣,滿身火氣化成了溫柔的無奈。
他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帶有一絲心疼道:「我是怕你急著籌錢,交易後反而讓綁匪毫無顧忌地撕票,反而害了兒子。」
張貿的一番溫言細語打破了葉曼的心防,讓她忍不住抱緊他,臉上顯示出一絲驚惶,她哽咽道:「小燦怎麼辦?萬一明天中午12點前贖金沒能籌集成功,我……」
「不會的,我保證。你相信我,都交給我好嗎?」張貿打斷她,眼眸深處藏著深深的煩躁,他眼帘低垂,小心地避開葉曼的目光。
「嗡嗡嗡」的震動聲打斷了葉曼即將出口的反駁,她被驚得一顫,又迅速提起神,打開手機。
來電顯示是——110。
4
在這短短24小時裡,葉曼的心像坐過山車,大起大落。
警察抓到了「綁匪」,救出了張燦,順利得不可思議。
因為綁匪和受害人是同一人,是張燦反抗專制野蠻的父親的一場「惡作劇」。
張燦離家之後就住進了免押身份證的黑旅館,自導自演了一出「被綁架」的戲碼。警察順著張燦的消費訂單順藤摸瓜,一場勞心動眾的抓捕大戲成為荒誕的戲碼。旅館房間只有張燦一個人,張燦在驚慌之餘欲逃竄,摔斷了腿。
張貿和葉曼趕到醫院時,他正躺在病床上,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被吊在床尾,兩位警察坐在床邊記錄口供並進行思想教育。
張貿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怒不可遏,把張燦罵了半個小時,幾欲動手,還是葉曼攔住了他。
「你先和警官們錄口供,交保釋金,不要讓小燦留有案底。」
葉曼一錘定音,看到孩子平安回來,她的精氣神頓時回來,了解到現在並不是最佳的教育時機。
「還有公司那邊也要安撫下來,解釋清楚,以免引發股價動蕩。」
張貿一身疲倦,狠狠吸兩口氣把心裡的火壓下,懶得再看張燦一眼,點點頭,轉去善後。
葉曼這才又看向狼狽的兒子,他眼眶通紅,倔強地抿著唇,被父親在外人面前訓斥傷了自尊,儘管理虧,卻還是梗著脖子不低頭。
葉曼強撐的淚水一下崩潰,斥責、打罵都比不上孩子平安來得重要,她卸下偽裝抱著兒子毫無儀態地嚎啕大哭。
張燦手忙腳亂,被母親的委屈悲慟引得不由地流淚,一邊幫著母親擦淚一邊喃喃著「媽媽對不起」。
葉曼啜泣,哭得說不出話,也什麼話都不想說。
張燦被哭得心酸,他突然意識到,他的一時衝動給處處疼愛的媽媽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傷害,心頭湧起的愧疚悶得他幾乎要窒息。
5
張燦幾乎是葉曼手把手帶著長大的。
張燦出生之後身體並不是很好,時常生病。
葉曼要顧及剛剛起步的公司,卻還是百忙之中抽時間親自帶孩子,常常一手文件一手奶瓶,工作孩子兩不落,將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份愛太過於純粹厚重,張燦慚愧於母親從小到大的愛護。
葉曼從來沒有隱瞞他的出生來歷,她是一個很大氣的女人,不認為代孕生子有什麼不同,懷揣著她無微不至的關懷的張燦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直到兩年前,他意外得知了張貿的秘密。
——他是父親對付母親的工具。
張燦剛出生的時候,張貿誘哄葉曼籤下協議:
夫妻二人將各自手裡的股份自願轉給張燦。
張貿對葉曼說是以防以後感情生變,這份協議是對這個來自不易的孩子最好的保障。
當時的葉曼初為人母,滿心柔軟,為兒子打算的事情從不會拒絕。
兩人籤了協議,做好了財產公證,這份協議將於張燦18歲時生效。
張燦被這份沉甸甸的感情壓得在母親面前直不起腰來,得知真相的痛苦糾結矛盾掙扎讓他選擇了和世界作對,與敬愛的父親抗爭。
兩年來父子關係的一次次惡劣,讓張燦有種隱秘的扭曲的痛快。
但此時他突然發現,這份任性的底氣是最愛他的母親給的,傷害得最深的,也是他的媽媽。
看著母親疲倦的面容,一夜佝僂的背影,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混帳,甚至想把一切攤開給她看。
可他囁嚅兩下,卻吐出一句,「媽,你以後會一直一直對我好嗎?」問出來後他緊張的心跳「咚咚」直跳。
葉曼擦乾淚,摸了摸兒子的頭,被張燦的小心翼翼惹得心頭一酸,她笑道:「當然,你是我兒子,割不斷的血緣關係,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17歲的少年闖了大禍,不安也正常,在面臨失而復得之後,她沒有力氣去責罵兒子,此刻她是真的覺得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張燦的心突然沉落谷底,他垂下眼,遮住眼裡浮現的失落。
「不過,你這次真的犯了大錯。」
葉曼話音一轉,「這次事情很嚴重,媽媽要求你寫份5000字的檢討,等乖乖養好腿,回校之後認真讀書,不能再犯錯了,知道嗎?」
張燦乖乖點頭,半晌還是忍不住說:「媽媽,張貿也有錯。」
葉曼欲言又止,但見他又受了教訓,不忍多加苛責,沒有糾正兒子「不敬」的稱呼。
她在意的是,這次過後丈夫和兒子之間矛盾會更難化解。
她嘆了口氣,「你不要怪你爸,他也是為你好,只是用錯了方式而已,他是疼愛你的。」
張燦不可置否,露出了個略微嘲諷的笑,眉眼間抗拒之意十分明顯。
葉曼無可奈何,想了想問道:「小燦,你是真的喜歡音樂嗎?」
張燦一愣,反應過來,重重點頭。
張燦這兩年來跟張貿發生了大大小小無數次爭吵,最根本的原因是張燦視搖滾音樂為夢想,甚至還在學校搞了個樂隊。
但在張貿眼裡,嘈雜的又叫又吼簡直就是離經叛道,不知所謂,背離了他為張燦安排好的人生。
葉曼此前一直暗暗贊同丈夫的想法,經過這次驚嚇後,反倒覺得孩子學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沒什麼不好。
她揉了揉他的頭,笑著道:「那等你成年,媽媽送你出國學習,至於那爸那,我儘量想辦法說服他。」
張燦雙目一亮,聽到張貿時暗淡下來,他看著母親為他全心呵護的神態,抿緊唇瓣,眼裡浮現複雜而茫然的情緒。
想到此前一幕幕令人心寒的場景,他心裡的白旗早已向母親高高舉起。
6
今天是張燦換藥的日子,公立醫院人多,她才改選了川和,但沒想到還能碰上一場捉姦的戲碼。
可憐的妻子追到醫院,與丈夫和小三鬧得不可開交,結果唯一的兒子反而幫著小三,將小三認成了親母,無視了母親多年的養育之恩。
葉曼見到了,只覺得荒誕又好笑,她對張燦說:「哪個母親會認錯自己的孩子呢?這個孩子蠢得很,被父親和情人聯手矇騙,還自以為孝順呢。」
張燦臉色發白,仿佛受到了重大驚嚇,他驚疑不定,忍不住問道:「萬一是真的呢?」說完他就低下頭,不敢看似笑非笑的母親。
葉曼頓了半晌,才緩緩道:「就算不是親生母子,好歹還有十幾年的養育之情,養育之恩大過天,不說回報一二,也不能做個白眼狼是不是?」
他看向母親,見她看過來的視線滿懷關切,突然安下心。
事件還有後續,那位要強的母親拉著兒子親自做了DNA報告,果然是親生,又是一出小三意圖上位的欺騙戲碼。
葉曼笑得嘲諷,張燦捏緊拳頭,思緒慌亂。
檢查到中途,葉曼接了個電話,回來神情為難地說:「小燦,公司突然有些事,媽媽急著回去處理,你……」
張燦心裡一動,幫母親整理好凌亂的頭髮,向她連連保證,「我自己能行的,您有事就先走吧。」
葉曼著實著急,不放心地走了,走前回頭看了眼,張燦向她乖巧一笑,她也輕輕回了個欣慰的笑。
等人走了,張燦才緩緩張開手,手裡繞著幾根長發。
葉曼坐在車裡,點著根煙,緩緩吐出個煙圈,神情冷漠到陌生。
她並沒有離開醫院。此刻車停在醫院轉角視覺盲點,卻正好可以看向醫院門口,而張燦正從裡面慢慢騰出來。
手機「叮咚」一聲響,她打開微信,信息跳出來。
——辦成了。
她勾了下唇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7
張貿還沒處理好兒子留下的爛攤子,就又碰上了另一重打擊。
葉曼發現他的婚外情了!
他自信沒有露出馬腳,兩人半年都不見一次面,連生活費都是以投資的名義轉出去,怎麼還是被抓到了把柄?!
看著臉色鐵青,眼神厭惡的妻子,他首次撕掉溫柔的假皮。
他冷漠不耐地看著她,桌上的一疊照片,張張清晰可見。
他在外面生了私生子,看年齡,只比張燦小几歲,所以什麼深情愛家不離不棄,都是狗屁。
葉曼覺得每一張圖片都是對她冷冷的嘲諷,狠狠碾碎她的驕傲。
十幾年朝夕相伴,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她胸口起伏不定,「你,你很好,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東西,沒有我葉曼,你能有今天?!」
但他想到某個關鍵,又穩住氣來。
「是我對不起你,但那是一次意外,這麼多年我也沒去看過他們幾次。」他忍不住露出一絲愧疚。
葉曼卻要氣瘋,她一把抓起照片狠甩到他身上:
「那我是不是還要感激你的『體貼』?你要不要臉?意外?你把我和小燦當成什麼?你的迫不得已的屈就嗎?!」
太噁心了。
聽完最後一句,張貿反而心頭一松,他笑容淡淡,卻透著一股智珠在握的篤定。
「事到如今,其實我們沒必要鬧得這麼僵,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公司正準備上市,現在鬧出醜聞不是好事,這以後都是小燦的東西,你忍心嗎?」
葉曼啞聲,像被掐住七寸的蛇,卻又不得不承認張貿說得對。
結婚十幾年,若說對這種渣男還有多少感情不見得,更多的是驕傲被踐踏的憤怒,她不介意和張貿魚死網破,但他不值得她毀掉半生心血。
更何況,她需要顧及兒子的利益。
她冷靜下來,深吸口氣,意識到這是一個談條件的好時機,冷聲道:「離婚!」
「你是過錯方,公司股份當時就已經做好公證,等小燦18歲就都是他的!我要你名下所有資產,還有小燦的撫養權!」
「不可能!」張貿怒極反笑,「十幾年辛苦打拼,憑什麼好處都是你的!」
葉曼也嘲諷地笑,「你是過錯方!」想讓她識趣讓位給小三,就不要怪她啃了他的肉!
更何況她沒做絕,張貿手裡的現金她沒計較,他應該感激她才對。
張貿看到她高高在上、理所應當的語氣,抹了把臉,狠狠道:「其他我都可以答應你,但小燦的撫養權不行。」
「你都有私生子,有什麼臉還要撫養兒子?!」張燦即將成年,手裡攥著公司股份,張貿打什麼鬼主意可想而知。
她怒斥:「你想都別想,兒子是我的命!」
張貿反而鎮定了,「他已經17歲了,有思考分辨的能力,你讓他選。」
兩人僵持不下,讓張燦自己選擇無疑是最好的方法。
葉曼對自己很有信心。張燦從小就跟她親,又跟張貿關係惡劣,如此強烈對比,他怎麼可能不選擇跟媽媽?
可張貿不死心,而結果也是——他賭對了。
在聽到張燦選擇張貿時,她腦子一個嗡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別犯傻!」
她高聲呵斥,簡直想一棒子把糊塗的兒子打醒,「張貿做了什麼你知道嗎?他在外面給你添了個弟弟,現在想養你,只是為了你未來手裡的股份!」
可張貿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張燦沉默的抗拒,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多年的教育。
葉曼這回是真的傷了心,眼眶通紅,她拉起張燦的手,顫聲問道:「你不要媽媽了嗎?」她知道張貿肯定有貓膩,但令她難過的是兒子本身的態度。
「是不是他威脅你?你再選一次?你不要怕,媽媽給你做主,你做自己真正的選擇。」她慌亂地用力抓住他的手。
張燦低著頭不敢看她,用力掙脫她的禁錮,聲音雖小,但非常堅定,「沒有威脅,我想跟著爸。」
葉曼心痛如絞,眼神茫然,囁嚅兩下唇,卻像被抽乾了力氣,只餘被最親近之人背叛的心傷。
張貿贏了。
8
二人離了婚撕破了臉,張貿開始在公司亳無顧忌打壓她的派系。
可公司上市在即,為了公司的安穩,葉曼只能忍氣吞聲。
公司以後都是她兒子的,她就算對張燦失望,也不能不為他的以後考慮。
張貿摸準了她的脾性,踩準了她的死穴,肆無忌憚,耀武揚威。
在這樣的壓力下,葉曼被漸漸排擠出權力中心,難以接觸公司借殼上市計劃。
張貿看在眼裡,不免得意,葉曼不會知道,張燦永遠都不會站到她那一邊。
她註定是個失敗者,而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讓她親眼見證自己的失敗、落魄。
只要想想他布置了18年的局即將迎來的碩果,他就激動到顫抖。
張燦18歲生日那天就是發審會日期,他已經聯繫律師,準備了協議,在站上展示臺得到張燦手裡所有的股份。
然後,徹底掌握公司,真正走向成功!
但事情有點失控。
張燦一直跟在他後面,會前兩個小時去上了趟廁所,卻沒有回來。
張貿看著律師拿著轉讓協議安靜地等待,心裡突然很不安。
但發審會在即,已經來不及等張燦,他拭去不自覺冒出的冷汗,神情堅毅,大步走進會場。
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不會有變故的。
他想著想著,勾起一個輕蔑的笑。
張貿站到臺前,還沒等他打開展示文件,大門「咔嚓」一聲突然打開。
葉曼一身職業裝,妝容精緻,自信滿滿地走進來,她看著臺上惱怒尷尬的「前夫」,露出一抹笑,「這麼重要的會議,怎麼能少得了我呢?」
張貿惱恨她不知輕重,破壞了他樹立威信的時機。
但看著仿佛穿上「戰甲」的前妻,強壓下心頭怒火,沉聲道:「這不是葉經理撒野的地方,也不是你胡攪蠻纏的時候,今天是上市發審的重要會議,請你出去。」
葉曼勾起紅唇,看著他笑道:「錯了。」
張貿擰眉,「什麼錯了?!」他莫名其妙,轉頭正要安撫住證監會委員,卻發現所有人都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淡定模樣。
他一怔,話噎在喉嚨,卻聽葉曼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該叫我董事長才對。」
張貿回神,怔怔的,「什麼?」
周律師上前拿出一份協議展開,「股權轉讓協議」幾個字刺得他眼睛生痛,站立不穩。
張貿狠狠揉了幾下眼睛,喃喃著:「怎麼會?不會的,不會的!」
他突然衝過來,面目猙獰,把周律師嚇了一跳,後面的保鏢盡職盡責,瞬間把人攔住,張貿邊掙扎邊怒吼,「不可能!不可能!!張燦怎麼會把股份轉給你?!那應該是我的!!」
葉曼抬起下顎,高傲地看著他,「怎麼不可能?張燦是我兒子,當然要轉給他最愛的母親,這叫孝順啊。」
「放屁!」他已經顧不得什麼禮儀優雅,全是被虎囗奪食的痛恨,「張燦才是我的兒子,他……唔唔唔……」
「不是你的!」最後幾個字說不出來,因為他被捂住了嘴,像條狗一樣被狼狽拖走。
被拖出去前,他看到自己的秘書恭敬地上前打開了一個新的PPT,看到滿座人觀賞完好戲的悠然,看到了葉曼嘴邊更加輕蔑的笑。
冷汗浸溼背脊骨,他面如死灰,在那一刻全都明白了。
9
張燦不是葉曼的親生兒子。
葉曼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張燦14歲那年,她外地出差回來,經過了醫院,想起全家的體檢報告,便想著順便拿回去。
此前十幾年,一直都是張貿張羅這些瑣事,尤其是孩子的健康問題,一直比她這個親媽都上心。
可體檢報告上張燦的血型卻是A型,她幾乎以為醫院驗錯了,再三確認後,只覺得荒謬不已。
她寵愛兒子15年,偶然體檢後,卻發現他血型和自己對不上。
她和張貿都是O型血,就算再沒常識也知道O型和O型也只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張貿前十年拿回家的報告不是這樣的!
葉曼眼前發暈,女人的第六感敏銳地讓她察覺到了什麼,她把報告重新放回去,打點好一切,沒有告訴張貿她的懷疑。
她回了家,等著張貿拿回來的報告,張燦的體檢報告比其他兩張略厚,非常細微的差別。
上面寫著的是O型。
葉曼回憶不起來當時的心情,她在張貿面前笑得若無其事,表現得毫無破綻。
她悄悄收集了三個人的頭髮,做了DNA。
真相比想像的還要不堪。
自始至終,從頭到尾,這就是張貿為她設下的一場天大騙局!
張貿瞞下了這個事情,帶回小三的孩子,謊稱這是兩人的孩子!
葉曼怎麼可能不恨?!
15年!她無知無覺地養了一個小三的兒子15年!
她氣得眼眶發紅,眼前發暈,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直接跟張貿鬧。
一旦直接離婚,公司就要分割成兩半,這對一個正在上升期的公司來講是致命的。
更重要的是,到張燦18歲時,葉曼手裡的股份還得交出去。
葉曼怎麼可能願意呢?
張貿既然想讓她一無所有,那她就讓他一無所有,這才公平,不是嗎?
此刻,他坐在她面前,頭髮花白,神色憔悴,狼狽得仿佛此前的意氣風發都是一場錯覺。
葉曼攪拌了下咖啡,姿態悠然,神情愉悅。
張貿如同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頹唐萎靡,看著他將恨意掩埋得更深,還要做出一副溫和的姿態來,生生把葉曼逗笑了。
張貿聽到她的嘲笑,臉扭曲了一瞬,溫和的面目支撐不住,瞬間破罐破摔。
他質問她道:「你到底給張燦灌了什麼迷魂藥?!他怎麼會把公司股份全給你了?」他說著說著氣得捏緊了拳,恨不得把她那看笑話的嘴臉撕碎。
「你說對了呢,我就是給他灌迷魂藥了,他現在就只認我這個媽呀。不然呢?如你所願,讓我為你們一家子發光發熱?真可惜,沒如你的願呢。」
葉曼不以為意,張貿如今就像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幹嚎,毫無威脅力。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張貿狠狠喘了口氣,「還若無其事地裝了這麼多年,你心機夠深。」耍得所有人團團轉。
葉曼用三年時間,為張燦準備了一個更大的騙局。
她自始至終都明白,張燦才是最重要的籌碼。
張貿不打算在張燦18歲前告訴他真相,害怕他在葉曼面前露出破綻,可葉曼卻偏要告訴他。
葉曼對他越好,他就愈加愧疚,心裡折磨,父親在他眼中更加可惡。
張燦心裡茫然,她只是給他再施加了一點誘惑,他就像撲火的飛蛾,為了所謂的「夢想」逐漸走向和父親對抗的叛逆之路。
葉曼像想到了什麼笑話,笑得花枝亂顫:「沒辦法啊,我要是跟你直接鬧,說不定你直接把公司做空了。我可太了解你了,到時候就算我贏了也拿不到什麼。
「哪像現在,你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為公司合併上市操勞,最後全便宜了我呢。」她輕蔑地看著這個她曾經以為可靠的男人,覺得也不過如此。
這麼多年,葉曼累嗎?
累。
她笑了笑,「說來我應該感激你對張燦的殷切『教導』,不然他不會只認我這個『媽'啊,對吧。」
張貿不知道,就在張燦「被綁架」,他為了贖金斤斤計較時,張燦就在攝像頭後看盡他的醜態,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心灰意冷。
所以在葉曼找人演了一場「錯認媽」的戲碼時,他迫不及待地就產生了動搖,偷偷驗了葉曼和他DNA,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親子」關係。
張燦為自己的懷疑愧疚不已,毫不猶豫配合自己「親媽」賣了張貿,而張貿卻還在自鳴得意,無知無覺。
正如他對她所做的一樣,她只不過以牙還牙而已。
張貿面如死灰,知道了真相又怎麼樣呢?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怪只怪他輕慢大意,棋差一著!他還主動上門得到一場羞辱!
葉曼盡情欣賞他的狼狽,才慢悠悠地道:「不過你放心,就衝他幫我這麼大的忙,我也不會少他一口飯吃。」
她會送張燦出國,這是她答應他的,葉曼不屑於反悔,也不至於刻意刻薄了他,不過再多就沒了。
葉曼傷心嗎?傷心。
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怎麼會沒有感情?但她也心寒。如果不是自己早早布局,張燦怎麼會真的會置親生父母的利益不顧幫她?
葉曼如果最後一無所有,那張燦無疑就是幫兇。
她沒把這麼多年被欺瞞被傷害的恨發洩到他身上,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你應該想想,怎麼把侵吞公司的投資款還回來,大概掏空家底,拼拼湊湊的還能湊合還上。不夠的話我就大方點免了你一二?畢竟也算夫妻一場嘛。」
她起身,愉悅地看他最後一眼,「不用買單了哦,我請你,畢竟——你也請不起。」
她紅唇勾起,黑色連衣裙隨風微微輕擺,迎著光,姿態婀娜地往前走,像一條飽腹的搖曳著吐出了紅信的美人蛇。(作品名:《完美反殺: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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